等待时先切个豆腐,在锅底煎到金黄定型,免得炖煮时散成一团。
油再次烧热,常见的葱姜蒜外又加了红葱头,这东西遇油则香味浓郁,足以压住鱼腥。
将这些在砂锅中铺成垫底,上面摆一层熟豆腐,以鱼块封顶。
有过了油的豆腐和鱼肉在,出锅时鱼汤是奶白的,一口鲜掉舌头。
菜上齐,算着时辰,待到雅间内的小厮出来叫饭后的漱口清茶时,秦夏端上木盘,添上一碟茶点,解掉围裙,叫住邱川。
“小川,这茶水我亲自送去。”
邱川下意识点点头,往旁边让了一步。
走到雅间门口,秦夏顿了顿步子,抬手敲门。
直觉告诉他屋里人的身份不简单。
“进。”
得了回应,秦夏提了口气,推门入内。
余光瞥见屋里人发现这回来的不是伙计,略略坐直了身。
他目不斜视,将木盘落在桌子的空处,取下茶壶。
小厮上前接手,清茶徐徐注入茶盏,茶汤清亮。
桌旁的中年男子一身文士打扮,蓄须,头戴四方巾,左右各立着一人,看起来有点一文一武的意思,多半是一个心腹小厮,一个贴身侍卫。
“想必阁下应是秦掌柜,您的厨艺现今在齐南县顶顶有名,在下今日大饱口福。”
男子开口,声调朗朗。
秦夏笑着拱手,“相公谬赞。”
说罢却没有告辞离开的意思,男子见状便给身旁人使了个颜色。
两个随从躬身退去,阖门时了无声息,足见规矩。
“秦掌柜请坐。”
男子抬手示意,秦夏未应。
“大人在上,草民岂敢落座。”
的确该被称一句“大人”的梁天齐眉毛微抬,干脆道:“你认得本官?”
秦夏垂首答道:“皆是草民擅自揣度。”
他早就想过,东宫在齐南县若有暗线,应当不会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小喽啰。
加之上次虞九阙被假扮官差之人送回,试问县城之内,能下令经办此事的还能有谁?
巴掌大的地方,顶了天的父母官就是七品县令。
梁天齐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本官姓梁。”
秦夏知晓自己猜对了,齐南县的县令梁天齐,是个清官,好官。
他当即撩袍便要跪,梁天齐适时倾身将他扶起,“不必多礼。”
彼此再行对视时,意味就变了。
“本官今日微服前来,是以虞……是以九哥儿的友人身份,故而不讲虚礼。”
时隔多日,再次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字,秦夏心中感慨。
“大人亲身来此,可是有事相嘱?”
梁天齐摇头。
“只是为友人所托而来,秦掌柜不必担忧。”
言罢,他自一旁取过一物,递给秦夏。
“这是九哥儿临去前拜托在下,为秦掌柜寻的东西,还请秦掌柜过目。”
阿九竟还给自己留了东西?
秦夏按捺住心中悸动,当着梁天齐的面,缓缓打开眼前木盒。
里面细布铺底,上方静静躺着一把雪亮的菜刀。
“此刀出自官匠之手,精钢打造,已经开刃,秦掌柜小心。”
秦夏是厨子,见识过的刀具无数,从第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大雍常见的铁菜刀。
古时炼钢困难,莫说精钢,粗钢都难得。
他曾念过一句,铁刀不耐用,若是能得一把钢刀最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个厨子,从不嫌菜刀多。
没成想小哥儿记下了,还在回京前将这看似芝麻大的小事,正儿八经地托付给一县之长。
多亏了秦夏是个现代人,对于当官的没有那种骨子里的畏惧,不然这会儿怕是要捧着菜刀跪下了。
“草民谢过大人。”
秦夏起身行礼,难掩欢喜。
梁天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摆摆手道:“秦掌柜不必谢本官,要谢,就留到之后,去谢该谢的人。”
说实话,虞九阙一介内侍,出宫一趟还给自己添了个相公,怎么看都是坏规矩的。
但谁又敢多说什么?
太子囚于深宫,他们这些外臣插不上手,多少时日,全靠他这个当内侍的暗中庇护。
宫里失宠的主子,谁都敢踩一脚,是昔日的太子又如何?
要是没有虞九阙,当初刚刚失势的太子爷,冬里没炭火,床上少被褥,吃食也上不得台面,哪里等得到后来暗中筹谋,以图再起东山。
何况主子们对内侍的信任是不一样的,这群内侍背后无世家牵扯,入宫时都是赤条条的清白人。
他们得的宠信,来自于两个字——忠君。
你要给得出忠诚,那么龙椅上那位,就什么都能给你。
莫说添一个相公,就是回头有了孩子,八成太子爷还要随礼。
对此梁天齐算是看明白了。
虞九阙不能得罪,他相公更不能得罪。
“九哥儿回乡这段时日,秦掌柜若有什么事,尽可去寻本官,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言辞间,他把态度给到。
秦夏懂了,这是小夫郎走前给自己在当地寻的靠山。
梁大人说完话,送完刀,吃了一顿满口留香的饱饭,起身时觉得腰带都有点紧。
想当年他是殿前探花郎,也曾在盛京策马游街,应酬酒宴无数,吃遍京城美味,如今回想,和秦夏所做的这一桌“小菜”比起,不过尔尔。
得想个办法,能时常来打个牙祭才好。
……
近来有关秦记的热闹有些多。
秦掌柜“跑了夫郎”的事还没嚼明白,紧跟着县令微服到秦记用饭的消息又冒了出来。
好些人挤到食肆里打听,询问秦夏是否真的给县令大人做过饭。
秦夏一问三不知。
“我就是个厨子,哪里知道县令大人长什么样子?兴许有,兴许没有。”
他一顿太极打来打去,偏偏愈是如此,外人愈是当真。
秦记的名气,一下子再度水涨船高。
第72章 合伙卖糖
芒种过后, 天气明显热起来。
岳氏商行的商队眼看就要离开齐南县城,提前两日,来秦记食肆取预定的路菜。
他们本还想在秦记定干粮, 烙好的干饼子上来就要五百张, 秦夏没接, 让他们去另找个饼铺子。
五百个饼子挣不了几个钱, 还不够他手底下的伙计们受累的。
来取货的不止韦夕, 另有额外两个汉子,后面跟着一架驴拉的板车。
见人来了,秦夏使唤邱川去打几碗酸梅饮。
“今天日头高, 喝口饮子润润喉。”
一口酸梅饮下肚, 人都精神了。
韦夕打头, 对着单子点数。
要的最多是茄子炸酱和胡瓜炸酱, 这两样又能卷饼夹馒头,还能拌面条,加起来足足十罐子。
看起来不起眼,实际费肉、费油,秦夏一罐开价二两银子。
再来是鱼酢和肉松。
鱼酢以青鱼为主, 都是剔了刺的。
这样菜别家也做,但做得都不如秦记精细,味道醇厚。
现下食肆也有这道菜, 有人还会打包回家, 懒得做饭了就配主食凑合一顿。
肉松分两种, 鱼肉松和猪肉松,鱼肉的比猪肉便宜, 也封在罐子里。
一斤肉能出二两肉松,岳掌柜各要了五斤, 为了炒肉松,光是柴火就用掉不少,亏得有大奎每天溜过来,各种见缝插针地出力。
秦夏都觉得应该给他付一份工钱。
还有当初给虞九阙配过的汤料包,行路急时甚至不用煮,热水一冲就能喝。
一包一锅,统共准备了五十包。
那些个从岳氏商行买来的干海菜,转了一圈又回去了。
岳掌柜觉得亏,但也没办法。
有了挣钱的机会,秦夏不忘牵线,让猎户燕巍送来一批风干野鸡和风干兔,连带从村子里收的各类野菜干子,全部卖给商队。
岳氏商行本来不乐意要这个,韦夕他们这群小子也不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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