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现在只是区区的一个未来的继承者,但是也因此在集会当中受到了热烈的追捧,甚至有不少的神明向着他发来了若有若无的种种暗示。
自认还是一个孩子的苏耶尔:……
这就大可不必了!
他以风一样的速度收拾包裹款款跑路,直奔人间,并且决定在这一阵的风潮过去之前,自己最好短时间内都不要再踏入天之上半步。
被逼的只能够龟缩在人间的苏耶尔恨得咬牙切齿。
你们这些神明,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节操吗?!
***
同在伦底纽姆,有另外一个人也同样陷入了烦恼之中。
首先必须明确的一点是,无论卡尔萨克小镇的事情究竟在威洛德纳帝国内引起了怎样的轰动、这个国家的政治派系之间又是如何的因为这件事情而相互疯狂的攻讦倾碾,但是那都是更高层的事情了。
而作为发现、并且努力的从威尔逊家族手中货出来,最后还将卡尔克萨小镇上发生的事情上报【明日之庭】,让这里的事情被公之于众,一个巨大的毒窝被捣毁——这毫无疑问是一桩极为巨大的功绩。
倘若这一项功劳是落在那些有背景、有势力——再不济是隶属于某个教团的神眷者的头上的话,那么此人必然能够借着这个机会一步登天,从中攫取滔天的富贵;但是很可惜,萨维利不过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青年,能够考上伦底纽姆的编制都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才华与运气,自然不可能有人去帮他运作这些。
因此,他最后靠着这件事情所能够得到的“奖励”,与他所做出来的那巨大的贡献来比简直是不值一提:他不过只是得到了调任,从伦底纽姆下城区的法院,升调为了伦底纽姆上城区的某个法院的审判长。
对于萨维利这样背后什么权势与靠山都没有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巅峰”了。
然而萨维利本人似乎并不为这样的调动而感到欣喜。
——比如现在。
萨维利坐在法庭上,有些心烦意乱的听着下方的原告与被告的代理人之间你来我往的辩护。
这其实并不是一起复杂的案件。萨维利认为任何一个拥有着正常的思维逻辑和道德观的人都能够做出判断来。
原告的儿子在被告家务工,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却居然被活生生的打死。女人拒绝了被告家施舍一般给出的几枚银币,而卯着一股劲儿,想要给自己的儿子讨还一个公道。
这或许是一位骤然惊闻噩耗、失去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孩子的母亲所能够做的最后的反抗。
无论怎么看,被告都难逃其咎。按照帝国的律法,萨维利认为他理应受到法律的惩罚。
可是,被告的身份是一位子爵家的继承人,而原告不过只是一个居住在下城区的、苍老麻木的年迈女性。这顿时让这件事情的性质顿时都变的不一样了起来。
身边的检察长朝着萨维利丢来一个眼色。
能够在伦底纽姆的上城区任职的都是人精。一位家里颇有权势的子爵,一个下城区的贫民,这件事情的宣判已然没有悬念。
萨维利无视了检察长的暗示,坚定的敲下了手中的法槌。
“原告胜诉。”他说,“被告……”
罪行成立。
然而非常可惜的一点是,他的话并没有能够说完。
身边的检察长一把捂住了嘴,而陪审庭也纷纷站了起来,表示这一次案件尚且还存在不明,留待下一次重新审理。
萨维利被自己这些往日相处姑且还算是融洽的同僚们拖去了法庭的后台。他们将他围在中间,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巨大的麻烦,又或者是不合群的、终将会背叛其他人冰带来灾害的犹大。
“萨维利。”他们问,“你刚才要做什么?!”
萨维利有些呆愣的回答:“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啊……”
他不懂为什么他们表露出如此的模样来。
“你疯了!那可是佩罗萨子爵的继承人!”检察官瞪大了眼睛,“收起你那无畏的正义,你该明白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你难道要为了区区一个下城区的平民就去得罪子爵大人、得罪贵族吗!”
而萨维利的上司也在得知这里的纷乱之后匆匆赶来,他面孔阴翳的看着萨维利,但是先前卡尔克萨掀起的风波都还没有过去,他也不好对这个身负巨大功绩的天降愣头青做些什么,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做出警告。
“这场案件的裁决三天后重新进行,萨维利,你最近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吧。案件的审判先交给其他人来进行。”
同僚们从他的身边纷纷离开,唯独留下萨维利一个人站在原地,面对着空荡荡的、唯有自己一个人的法庭,感到了一种空洞与茫然。
他们不是法庭吗?
他们不该是维护这个国家的法律并且带来正义的、最坚定的执行者吗?
可是为什么在法庭之外、在审判之前,还需要摒开律法的规定与行文,考虑这些更多的、附加的东西呢?
萨维利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在这样的炎炎夏日居然感受到了一种发自骨髓的可怕的冰寒。
他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样从法院当中离开的。萨维利在路上跌跌撞撞的行走,整个人就像是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感到了一种巨大的荒谬与空茫。
这样的情况有所缓解的时候,是当萨维利的目光落在了那被自己在柜台上毕恭毕敬的供奉起来的刀上。
红发的青年有些怔怔的望着那一把被神血所腐蚀了的、外表丑陋的刀,眼底的神情逐渐变的坚定了起来。
自从离开了卡尔克萨小镇之后,他开始第一次的催动自己所得到的那一份神眷。——因为实在是太过于诡谲和与世俗认知相悖,平日里,萨维利恨不得把这份神眷狠狠的隐藏起来,仿佛自己只是一个从未得到神明的注目与偏爱的、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只见他手臂上的血肉开始鼓动,手指大小的触手“吧唧”一下分离了出来。它朝着萨维利靠近,柔软的扩展延伸、并且将他包裹,像是一层覆盖在萨维利的身体表面的甲胄。
萨维利扭过头去,看到镜子里面倒映出来的人影。
他的身上如今披着一件质地奇异的黄色的外袍,而在宽大的兜帽下,露出来的是一张柔软的白色面具。
附着在全身的触手为他提供了非比寻常的力量,萨维利能够明悟,在这样的状态下,他的力量、速度、灵活性、隐匿性全部都上升了不止一筹。
是能够踏雪无痕,轻而易举的进入有守卫巡逻的子爵家中,将那位道貌岸然的继承人杀掉的程度。
萨维利抬起手来,取下了挂在墙上的长刀。
他已经清楚的明白了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样的事情。
如果法律不能归束有些人的行为,那么他来归束;如果有人自认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视法庭与正义为无物,那么就由他来成为高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做出真正正确的裁决。
萨维利没有丝毫的畏惧,因为他所信奉的神明、因为那一位宽容而又正义的存在已经允许了他的行为,并且给予了他力量与底气。
凡有罪者,皆当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无论公子王孙,神明凡人,皆当——一视同仁!
第65章 法典(十八)
夜晚的寂静与黑暗只属于那些连点亮一盏油灯都需要反复斟酌,全家一个月的花销加起来可能都不过才几枚银币的穷人,而当然同有钱的贵族、政要以及新兴的资本家们无关。
尽管还是夜晚,但是佩罗萨家族的庄园依旧散发着光芒。在门口与庄园内尚还只是四处点亮用于照明的煤灯,但是当进入那一座大宅之后,用于照明的器具就已经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日光瓶。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日光瓶,而是一团又一团的被用神眷所固定住的、盛放在有如艺术品一样的种种水晶造型的灯具当中,让整个主宅当中都明亮有如白昼。
这是穷人永远都没有办法想象到的、有如童话故事当中的仙境一样的场景,是用财富和权势共同所堆砌出来的夜晚的光明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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