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炮灰男后[穿书](71)
薛遥听张四说只有母亲一个幸存的亲人,就试探着想要帮忙:“你在宫里,若是不方便照顾娘亲……”
张四嗤笑一声:“还照顾什么?我娘早死了。”
薛遥哑口。
张四看着运河两岸的风景,眯着眼无奈地回忆道:“还不如染上那瘟疫,两脚一蹬死得干净,她得了该死的痨病,家里粮米换的那点铜板,都给她喝药喝光了,身体越喝越差,人也不中用了,白白浪费钱。”
薛遥听这话有些刺耳,但心里觉得自己没资格站在一个衣食无忧的角度上,评判张四的人品。
“她那口气吊着不断,我总不能不管她吧?”张四呆呆望着远方,回忆起自己堕落的开端:“有个江湖郎中骗我,说他有神药,三粒就能给我娘治病,价钱贵点,一粒二两银子,我就半夜挨家挨户的拿人家钱,打算以后卖身给员外家当杂役,挣了钱再还,我当时还真不觉得自己是个毛贼。”
“后来……”张四舔了下嘴唇,脸色变得阴郁:“三粒药没吃好,我娘却染上了药瘾,没有药生不如死,我去找那郎中,他涨价了,一粒问我要五两银子。”
薛遥忽然一怔,这一刻才从张四沧桑的眼睛里看见真实的情绪。
原来,真正的苦难会让一些人失去显露悲伤的能力。
所有的重担都得他一个人扛,连矫情的时间都没有。
这看似平淡的态度,并不代表他冷漠,或许只有保持这样冷静的态度,他才能不被苦难击倒。
薛遥忽然很难受的心想——上辈子的小胖崽在父皇大哥去时候,猝不及防扛起了所有的重担。
也是从那时候,七皇子再也没显露过软弱和悲伤。
强悍和冷酷未必都是天生的,有可能只是因为再无退路与依仗,只能自己成为别人的依仗。
张四还在回忆自己的过往:“我天生就是盗窃的料,偷了一年,都没让官府抓到,甚至惊动了路过乡镇的世外高人。那位高人为民除害抓了我,本打算把我交给官府,问清我为何行窃,高人却动了恻隐之心,甚至收我为徒,只可惜我还是让他失望了,我娘也还是死了,我这样的祸害却还活着。”
“你不是什么祸害。”薛遥不悦道:“张四,你已经答应交我这个朋友,我这人只跟英雄好汉做朋友,过往一概不究,你得好好珍惜我这个朋友,下半辈子要好好当英雄好汉。”
张四咧嘴一笑:“成,我一定尽力保住你这朋友。”
*
到了平榕县,无边无际的稻田让薛遥赶到安心。
庄稼没有疏于打理,说明疫情还不严重,七十多人感染瘟疫的情况应该没有虚报。
随几名太医和京城名医赶到落脚处。
是一所专门接待中央官员的宅院,四进的院子带花园,待遇挺不错。
薛遥问门房:“有病患在府中就诊吗?”
门房回道:“大夫们都是上门看病,府里原有两位染病的大夫,一位半个月之前过世了,被送回故里,另一位已经离开平榕。”
薛遥点点头,带着张四住进三进院厢房,又让随从带着消毒水,去病患住过的房间浇一遍,敞开门窗通风。
这样的举动让随行的大夫很不解,古代并没有病毒的概念,薛遥莫名其妙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反而是迷信的古怪举动。
第二天,他带着防护口罩,跟大夫一起出诊,就更让人无法理解了。
这种科学的安全措施,在其他大夫看来,很不尊重病人。
薛遥来之前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但也没法跟古人解释需要显微镜才能看清的病毒,可以通过空气传播,只能我行我素当异类。
两天临床观察下来,薛遥觉得患者的症状,跟历史记载中,崇祯年间刘尚友描述的一场瘟疫情形,有些类似。
患者有咳血症状并不罕见,但腹股沟和腋下出现淋巴肿块的症状,就很可能是腺鼠疫了。
这简直是一场浩劫的开端。
薛遥心惊肉跳的离开病患居所,立即拿出自制的混合脂肪酸肥皂,要求接触过患者的大夫洗手再洗脸。
太医和名医对薛遥古怪的举止和要求很是不屑,奈何他是太子特派的人,大家也不好说什么,都默不吭声的乖乖用肥皂洗了手。
洗完后就开始紧急会诊。
“这种症状史书上从无记载。”为首的太医先发话:“从脉象判断,属阴症,开一剂辛温大热的药方调理,应该能暂时保住性命。”
几位大夫捋着胡须,纷纷说出了补充意见。
薛遥耐着性子听众人说完,才恭敬的提醒:“大人,这场病不同于普通阴症,患者一家数口轮流染病,这是大疫之兆,我以为,最好将所有染病百姓集体送去偏远郊外,隔离治疗,以免波及更多无辜百姓。”
周围医者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行为古怪的外行人有些抵触。
为首的太医道:“就算是疫症,只要没有直接接触,就不会受染,薛公子若是不放心,往后可以不用随我们出诊。行医治病乃我们医者本分,没有把患者都抓起来丢到野外的道理。”
薛遥心里一咯噔,感觉要完。
如果是鼠疫,目前技术上还没有办法提取疫苗。
幸好这个县老百姓居所并不密集,否则瘟疫恐怕早已经控制不住了。
对于这种瘟疫,历史著作中能制成的配方,只有吴宣崇的《治鼠疫法》,但他的配方效用十分有限,书中记录的防避方法倒还算可行。
就目前的技术而言,隔离病患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第76章
几位太医商定了配方, 完全无视薛遥隔离病患的提议。
这次的问题显然比俢蜀道和筹粮严峻的多。
虽然还不能确定这种瘟疫就是鼠疫, 但很显然这也是致死率近乎百分百的烈性传播病。
如果这些太医和当地百姓不配合隔离,薛遥就无计可施了。
鼠疫这种瘟疫当真是屠城级别的存在,潜伏性极短, 一旦感染, 差不多三到七天,就发病暴亡。
历史上的瘟疫记载中, 光是十四世纪那场鼠疫,就杀掉半数以上的英国人, 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法国人。
1910年还曾传入国内。
即使在二十世纪初, 医学界还普遍认为鼠疫是由老鼠传染给人,而非人与人之间传染。
中国古代对鼠疫杆菌并无了解, 编写《治鼠疫法》的医者吴宣崇,认为鼠疫的病原来自地气。
在现代看来是常识的问题,古代是摸着石头过河, 完全没有防避灭菌的概念。
这种情况下,薛遥只有一个办法——通知当地朝廷驿使,六百里加急,请求太子紧急任命他为防疫负责人, 并给他临时调用三县驻兵的权利。
只能靠武力强制了。
其实太子并没有这么大权利, 如果有,薛遥早在来之前就跟太子提这些要求了。
想要这些权利必须让太子向皇上请求,而太子打算隐瞒并迅速解决疫情,以免天灾人祸落人话柄。
可现在事情瞒不住了, 如果真是鼠疫,未来这三个县的死亡人数至少过半。
之所以没有继续向外蔓延,大概是因为三个县对外交通不便利,而这种瘟疫的病发速度太快,带着瘟疫的难民没走出去,就已经死在当地。
医生一散会,薛遥写好加急信,就让张四送往驿站,之后回屋取了自己提前准备的口罩,分发给太医大夫们。
他严肃地一再恳求医生们,在出诊时务必佩戴口罩,出诊完毕立即肥皂洗手。
之后几天,薛遥没有跟随其他医生出诊。
如今就等着太子的回复,如果拿到兵权,薛遥就立即强制隔离病患。
如果太子还是隐瞒不报,无法调兵,薛遥就启程回京。
留着也只能等死,他还有小胖崽要喂。
然而,六天过后,还没等到太子的回应,薛遥就等到了一个噩耗——
平榕县的民众打算聚集起来,进行“送瘟神”的祭祀。
薛遥从当地官府衙役口中,得知这种祭祀,需要让病患们集体坐在祭坛之中。
祭祀过程竟然有传递喝下香灰水这类作弥天大死的行为。
绝望和无力感,是薛遥十年来都不曾有过的。
这样一场“大型传染仪式”要真举行了,整个平榕县就完蛋了。
薛遥当即拜会了平榕县知县,把太子爷的印章亲笔信给他看了,要求他配合自己,阻止民众集会。
这让知县十分为难。
送瘟神这种祭祀活动,并不违反王法,于情于理,都没有官府出面打压的道理。
平榕县刚经历了天灾,又遭逢瘟疫,老百姓本就苦不堪言,这时候还不让他们请神驱瘟,没准要闹出大事的。
薛遥见这知县顾左右而言他,就猜到他想委婉推脱。
“知县大人,太子殿下特别派我来平榕县控制疫情,过几日还会给我送来兵符,到时候也用不着您帮忙了,只是现下兵符未到,事态紧急,请您务必配合。”
知县面色讨好的笑了笑,却还是不肯松口:“既然太子殿下让您来除疫,何故不让百姓送瘟神呢?”
薛遥:“……”
这种时候跟他讲传染,那完全是讲天书,口才好上天都糊弄不过去。
那就只能……
“你知道我外爷是谁么?”薛遥脸色一沉,凶神恶煞地问知县。
是时候拼一波外公了!
拼爹拼外公这种事,不分古代现代,哪个时代都相当管用。
知县一愣,紧张道:“卑职孤陋寡闻……”
“周冲。”薛遥直接了当说出来。
“周……周大人?”知县难以置信:“是那位……”
“没错。”薛遥抿嘴一笑:“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周冲。”
*
知县带了衙役们,跟随薛遥一起到祭祀地点,阻止老百姓搭建祭台。
不出所料,遭到了老百姓的激烈反抗。
等着救家里孩子性命的老人们纷纷哭跪在县太爷脚下,求大老爷给百姓留一条生路。
知县一脸为难,扶起老人,推说是上头的意思。
他说“上头”不允许百姓私下祭祀,因为京城里已经请了天师做法,瘟神很快就走了。
薛遥知道“瘟神”不可能很快送走,便对老百姓们说:你们这种祭祀方法非但不会送走瘟神,参与的人还会招来瘟神。
当然没人相信他这贵族打扮的少年人的狂言。
但老百姓不敢跟官府闹,见县太爷软硬兼施,也就乖乖撤了祭台。
然而,大概是因为搭建祭台的人当中,有潜伏期的患者,当天回去后,又有七户人家出现了瘟疫症状的患者。
有人猜测是原本送瘟神的祭祀取消,还拆了祭台,导致瘟神降罪,要带走更多人命。
于是,老百姓们火急火燎地又开始重新准备祭祀。
薛遥赶忙再去衙门,要求知县再次出面阻挠。
这一次,老百姓们不那么好糊弄了,官府动用武力驱散民众,还抓了几个带头闹事者进牢房,才又平息下去。
太医们每天出诊,都有薛遥安排的太监,监视他们戴口罩和洗手。
这为他们性命着想的举措,却让很多太医忍气吞声,觉得薛遥这古怪少年仗着太子的面子,有意戏弄折辱他们。
薛遥来到平榕县,从来不出诊也不探讨配方,除了强制大夫们蒙面和洗手之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打压当地想要集会祭祀的老百姓。
可以想象,太医私下里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致。
薛遥对此无法解释,只能淡定地该吃吃该睡睡,躺在家中等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