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要努力造反(宫斗)(21)
“哪一样?”
“我舅舅失踪——”
周尧看着赖齐舒:“您知道线索吗?”
赖齐舒猛的抬眼,看了周尧两息,方才道:“你舅舅不是失踪,是有事去办。”
周尧长眉微微敛起,指尖在桌面轻弹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不代表失踪,天寒地冻,通信困难,你得理解这种冬日常态。”赖齐舒脸上恢复笑意,闲适的端起茶盏,慢慢品茗。
周尧观察思考着赖齐舒的种种表现,良久,轻声笑了:“好吧,我舅舅只是有事去办,如你所言,天寒地冻,通信不便,但我很想他,你能告诉我他去哪里,办什么事了么?”
赖齐舒摇摇头:“不知道。”
周尧:……“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赖齐舒仍然摇头,一副理所当然:“他没告诉我。”
如此简单粗暴的答案,连编都编不一下,周尧不禁怀疑,赖齐舒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一些,就是不想告诉他?
他有点着急,这样想,就这样直接问了出来。
赖齐舒这次没摇头,也没点头。
他直接伸手,把帽子上装饰的玉扣拿了下来:“小尧,你看看我这个土陶,成色怎么样?”
话题岔开的有点突然,周尧却不得不接,而且,赖齐舒说东西是土陶,已足够拉走他注意力。
玉扣是帽子配饰,小小一块,圆圆润润,翠色亮眼,水色清透,做工非常精致,他一直以为是玉,竟是土陶么?
赖齐舒把小小一块东西递到周尧手里。
周尧拿在手里,细看把玩几番,才发现些许区别,它很亮,很美,自有一番味道,是个漂亮的小东西,但它真不是玉。观其精美程度,周尧不知道这土陶作价如何,比之玉石是贵是贱,但就观赏价值来说,比玉器宝石,都不差。
“你别瞧不起这一小块土陶,它必须得用荆州楚雄的高领土,从中精挑细选出微黄带灰色的一种,敲成鸡蛋大小,舂打成粉,淘洗,去杂,沉淀,以双手揉搓至万遍,拉坯成形,印坯脱模,再修晒施釉,入窑烧制。不同时节气候的窑,温湿度但凡差一点,出窑颜色就会有变化。你手上这一块的成色,许成千上万遍,辛苦数十年,也不一定能做成。就算哪日再有,形状纹路也会有差别,这个,在天底下就是唯一一块。”
“有人觉得它可冒假玉,沾沾自喜显摆过市,但其实,它的价值并不比玉低。玉也分三六九等,拿这土陶去比次等的玉,这是对它的轻贱。”
周尧听完,琢磨了半晌,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赖叔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些个,”赖齐舒指指土陶,再指指茶杯,“我懂,旁的,别人没告诉我,你再怎么问,我都不知道。”
他微笑看着周尧,意有所指:“你想的太多啦!”
周尧好一阵无力。
等了半天,就等来了这个?
他看着赖齐舒,仔仔细细的打量。
赖齐舒没半点不自然,将陶土扣扣好,老神在在喝茶,没半点压力。
周尧还是觉得不对。
不可能真这么简单。
赖齐舒表现的像个游离于权力之外的人,还很聪明。看起来不像讨厌他,排斥他,应该有些想了解,更有替舅舅看护照看的意思……
不告诉他,大概是觉得于眼下形势而言,不能说?
周尧有些挫败,在对方眼里,自己应该是个不足以被信任的人。
这个不信任,指的不是人品,而是能力。
一个人能力如果不到,知道太多,绝非什么好事。
他叹了口气:“我最近日子过的还行,在大皇子府,一切都很顺利……”
他想暗示赖齐舒,他不再是之前那个弱弱的周尧,他可以照顾好自己,可以规划好以后的路。
赖齐舒却呷了口茶:“唔,大皇子么,我知道,挺有能力,有理事之才,就是总爱同四皇子抬杠……还是爱热闹的小孩子,还需要成长啊。”
周尧嘴里的话就噎了回去。
大皇子在人眼里还是需要成长的孩子,他这在大皇子身边混的,又能有什么地位?
左右一时半刻还走不了,而且舅舅要真有特别危急的性命之忧,赖齐舒也不会是这样子,周尧想了想,决定再等几日,小年后的地下拍卖会过了再说。
届时,他应该又展现了一部分能力,让赖齐舒看到自己更厉害,许就会说了。
打定主意,他又继续问:“赖叔,大皇子府有个幕僚姓商,叫商重已,我舅舅认识么?”
赖齐舒这时面色微变,看了周尧两眼,方才道:“我不确定。”
周尧便明白,纵使好友,也没有时时刻刻在一处的,更别说舅舅在大周,赖齐舒在楚地,舅舅认不认识商重已,赖齐舒应该是真不知道。
“那赖叔你——”他修眉微扬,眼梢敛下,“认识么?”
赖齐舒:“知道有这么个人,不熟。”说着话,他朝周尧眨了眨眼,“刚刚还说在大皇子府混的不错——怎么,被欺负了,斗不过他?要我帮忙么?”
周尧就笑了。
眉眼舒展,笑眯眯看着赖齐舒,一脸意味深长。
这样通透,这样自然而然的语言逻辑,哪里是一个游离权力外,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他是故意的,他什么都明白!
甚至没准还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怪不得,自己投去大皇子府,他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赖齐舒淡定喝茶,仿佛没发现周尧的目光,又仿佛了然一切,故意如此。
聪明人说话不必重复逼问太多,周尧不再问东问西,亲手执壶给赖齐舒倒茶:“我如今懂事,舅舅会愿意看到我成长么?”
赖齐舒受了周尧好意,没有避开,却也没有大大咧咧像个大爷似的等,而是双手捧起茶杯,以恭敬的姿态,收下了这杯茶。
“自然。长辈最希望看到的,无非是晚辈成长。”
“那我有件事相求,赖叔能答应么?”
“看是什么,若是想要土陶,我可以忍痛匀你一个。”
“倒没有那般贵重,我想要个秘密宅院,两三下人,一个月的时间,完全属于我——赖叔,能帮我么?”
第32章 去你的指桑骂槐
周尧提要求时,并不害怕赖齐舒会拒绝。
赖齐舒虽没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事,但对他的态度还是友善的,他感觉赖齐舒不会拒绝。
就算解读错误,被拒绝了,也没什么。拒绝,从来不是什么终结,是机会,是让他学习丰富的过程……他需要办这件事,他想办这件事,不管走哪条路,都一定能办到!
赖齐舒思考片刻后,答应了:“好。”
“我在城南靠城墙的街坊有个一进的院子,因为太小,一直没用过,也没人知道。这两日我让管家去挑两个人,保证安全忠心,你放心去用。”
周尧:“那我便不客气了,先行在此谢过。”
“你舅舅帮我良多,你不必同我客气。”
赖齐舒是个随时带笑,给人亲切感的人,周尧难得遇到可以信任的人,也很放松,二人间气氛融融,聊什么都似乎很有趣味,隔阂什么的,自是不再有了。
试探打量么,些许还有。
他们都想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性格如何,能力如何……
再愉快的会面,也有结束的时候。
周尧起身,眸底闪着促狭笑意:“希望下次再见时,舅舅已经有了消息。”
赖齐舒摸着胖乎乎的肚子:“这事吧,得看缘分。”
“嗯,缘分。”
周尧也不多言,和赖齐舒一前一后,走出了包厢。
他们谈完事离开,没特意选时间,也没有故意听一听外面动静,自然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都有谁经过,也没料到,遇到微服私访的楚帝。
周尧见过楚帝,上辈子记忆模糊,他仍然记得楚帝形状独特的招风耳,和那绺山羊胡。
可他‘现在’,见没见过楚帝呢?
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周尧决定见机行事。
反正楚帝是微服私访,见没见过,都装不认识就行。
意外碰到的,不只楚帝一个。
还有一个,正从另一边缓缓走来,周尧也认识,是林琛。
周尧和赖齐舒见面的厢房在转角,前后都有路,两边人过来,直接把他们俩夹在中间。
这边,赖齐舒和楚帝打招呼:“楚……老爷,您今日得闲,出来体察民情哪。”
另一边,林琛先看到了周尧:“周质子?又见面了。”
两边声音一起发出,混在一起,有些乱,双方都有些惊讶,往近走了些许,方才看到彼此——原来还有别人。
林琛不是官,没有上朝资格,但他出身不错,很多场合事件有过参与,自是认得楚帝的,赶紧后退两步,不好对着微服私访的楚帝行大礼,恭敬行个揖手礼,却是要的。
楚帝眉头皱了皱,大约没料到会遇见这么多人。
但他是皇帝,随心所欲惯了,只有他让别人不自在,没有别人让他不自在的,随便挥挥手,就没理了。
嗯,林琛因为行了个礼,楚帝还挥了挥手,周尧安安静静站在一边,没动作没出声,他便连个眼神都没给。
“你这老赖,又摸鱼喝茶,”楚帝顾自打趣赖齐舒,“任上旁人都忙翻了吧,就你倚老卖老不干活,出外逍遥,不带一点好头!”
赖齐舒也不怕,笑嘻嘻拱手:“这不是咱们皇上英明神武,政事清明,上下沟通及时,事务料理准确么!我这职务本就清闲,临近年关没什么事,只有些小的们跑腿的活儿,小孩们闲我占地方碍地,把我给赶出来啦!我这可不是摸鱼,我呀,这是享福!”
楚帝被拍的相当舒服,神态却没改,仍然背着手,瞪着眼,一脸佯怒的样子:“还是懒!有那忠心,就该主动到皇上案前找事干,给皇上分忧!”
赖齐舒就叹气:“我老啦,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你看朝上那一批新提拔的朝官,不仅个个跟水葱似的,看着就叫人心情好,能力也是一等一的!什么大事小情,到他们那里,都不叫事!我年轻时可是差远了,正该把舞台交出来……再说,我这也没什么本事,就会摸鱼,呵呵……”
“你这是也在讽刺我老喽?”楚帝满脸不赞同,“老骥伏枥,还志在千里呢,你怎能如此没有斗志?”
赖齐舒继续笑嘻嘻的和楚帝歪缠:“斗志这东西么……”
周尧看着,感觉略奇怪。
他的记忆里,赖齐舒是个游离在权力中心之外混日子的人,就算方才一场谈话,他也只以为赖齐舒聪明通透,是个超脱的睿智之人,现在看……他好像又小看别人了。
楚帝这架式,一点也不像偶遇,竟像是有意来堵赖齐舒,想让他效力出山的!
赖齐舒究竟干过些什么事,让楚帝知道他有大才,并渴望重用?
被一个皇帝如此惦记,赖齐舒还能舒舒服服干着鸿胪寺的清闲活儿,自由又任性……也是本事。
“不管怎么说,这人活着,就是不能懒,不然哪来的精气神?”楚帝说着说着,话题拉到一旁的林琛身上,“你看这林家小子,聪明有能力,外面人人都夸,他自己也肯努力,谁指点都肯听,就想着学成报效朝廷……年轻人有冲动,看着多顺眼,多舒服?你我这做长辈的,连点看护力气都不肯出,实是小器!”
这是大皇子四皇子没在这,周尧又不合适,随便点个人出来应景。
不过以林琛以往表现来看,也确实禁得起这夸。
“晚辈何德何能,哪有那般福气以您和赖大人为长辈?”林琛从小到大被夸的都习惯了,但这回夸他的是楚帝,大约有些惶恐,赶紧拱手说话,“看护二字,万万担不起。”
赖齐舒就顺着话往下接:“是啊,我是哪根葱,哪有本事护楚爷的晚辈?上头大事,外面小情,自有相辅良才,我这样的,实是用不上啊。”
楚帝大约嫌林琛太过胆小,拖了后腿,瞪了他一眼,目光幽暗的看着赖齐舒:“你这挑我理还挑上瘾了?”
面子连番被扫,他是真有点不高兴,眼神斜斜溜了一圈站在赖齐舒身后的周尧,面色极为不善:“不思朝事,不理公务,倒是有空会年轻后生……”
一直站在楚帝身后的太监认得周尧,此时上前两步,低声同楚帝说了些什么。
楚帝脸色更加讽刺:“你竟同一个质子关系甚笃?赖齐舒啊赖齐舒,你可真是让我失望。”
周尧:……
质子怎么了!吃你家米了!真是没事也能被躺枪!
赖齐舒被刺了,也没不高兴,还是一脸笑:“没办法,谁叫这孩子家人救过我呢?我总不能做那恩将仇报的小人。”
“小人不小人,知错能改,方为正道……”楚帝说着话,视线滑过赖齐舒,落到林琛身上,似有什么深意。
不知道林琛看出来了,还是没看出来,并没为刚才拖后腿圆场道歉,只是微微笑着,也看了周尧一眼:“质子其实挺好,不用劳心劳力,不必担心家国朝堂,更不必忧心前程,换一种角度,其实很安稳。”
周尧:……
安稳你个大头鬼!
你们要互相怼就互相怼,别舌头捋不清楚阴阳怪气瞎胡闹!
他算是看出来了,就楚帝这德性,这水平,楚国迟早要完!那四皇子不是个东西,大皇子看着还行,实则有待商榷,这样的国家,他就算插手玩坏了,也没半点愧疚。嗯,还不如给他玩坏了,去掉沉珂,重生生机……
还有这林琛,感觉略奇怪,说出来像是捧人护人的话,效果却是十足十的讽刺。
就像他嫌弃赖齐舒,不想与之为伍,也瞧不起自己,只是个小小质子……
可是之前,林琛给他的印象,并没有这么尖锐。
楚帝气的脸都黑了:“一个没用的质子,也值得你们一个两个这般维护!”
周尧简直气的吐血,关他屁事啊!这样的躺枪姿势也是清奇!
他本不想说话,存在感低点就低点,他是质子么,无权无势,想干什么事,低调比高调便利很多,可不带这群人这么欺负人的!
重活一回,不知是书看多了,眼明心亮,对自己多了信心,还是被封姜默默关爱,脾气养出来了,以前受的委屈,现在还真不想受了。
去你的指桑骂槐!
眼神都不用往这方寸空间溜着观察的,他早看出来了,今日这里是怎样的食物链。
出于不明原因,楚帝对赖齐舒有求,不管赖齐舒怎么表现,只要没当面指着楚帝鼻子骂娘,楚帝都不会真正介意。林琛呢,不管那些话说的有心还是无意,也是未入朝的小辈,不敢跟楚帝顶撞,不敢惹楚帝,自然也就不敢对赖齐舒不敬,就算有意见,也只敢拐弯抹角的,‘无心’的刺一刺。
这就好办了……
周尧站到赖齐舒身边,修眉舒展,笑容温软,连颊边小酒窝都挂着乖巧:“多谢二位关心,有用没用,劳不劳累,其实我都不甚在意,有幸同赖大人有缘,我看能活成赖大人这样就极好。自由自在,万事随心,百无禁忌……”
他说一个词,楚帝和林琛脸色就微妙的变一分。
“这怎么成长,以后的路怎么走,果然还是得和长辈学啊。”
周尧长长感叹。
赖齐舒哈哈大笑,厚厚手掌搭在了周尧肩上:“不错不错,还是咱们小尧有眼光!”
二人间气氛融融,楚帝和林琛就很尴尬了。
周尧捧赖齐舒,楚帝没话说。他想让赖齐舒别再偷懒,入政局帮他,自己都得忍着脾气捧呢!可周尧这么硬往赖齐舒身上靠,他还怎么挤兑,逼赖齐舒有负罪感,主动圆场就此顺了他?
想到这里,他就生气,小质子周尧都看清了场面,知道为自己争气,怎么林琛就会坏他的事!
他不满目光瞪向了林琛。
林琛……林琛不知道有没有反应过来,有没有检讨自己,反正楚帝都没对这话有意见,没对赖齐舒不满,他更不好表达意见,便束了手,不说话。
楚帝更气了,一个个都不让他省心!
赖齐舒轻轻拍了下周尧,笑眯眯朝楚帝拱手:“楚老爷百忙之中不忘民生,冒寒体察,我便不耽误您的事了,就此告辞。”
周尧立刻跟着他拱手:“我亦告辞,楚老爷自便。”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轻轻松松拍屁股走了!
林琛看着气的胡子都抖起来的楚帝:“我也……告辞?”
楚帝袖子一挥,火大不的行:“滚滚滚滚滚——都滚!”
很快,转角里再无一人。
良久,老太监顶着压力,过来小声问楚帝:“皇上,那咱们……”
楚帝眼皮微阖,唇角微掀,露出一抹讽刺的笑:“人都走了,朕还在这里做甚?走,回宫。”
此时他目光精深,神情沉敛,威仪外露,倒是比刚刚……更像一个皇帝了。
周尧和赖齐舒并没有同行很久,在茶楼外不远就告别分开了。
寒风吹在身上,刺骨的冷,周尧紧了紧披风,快步往回走。
他总结着整个会面经过,对结果还算满意。
舅舅的失踪,是他心里最痛,最重的负担,可观赖齐舒的表现,要么,就是舅舅现在可能因什么原由绊住,不能出现,但安全无虞;要么,就是舅舅连赖齐舒都防着,赖齐舒知道的确实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