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祁宴专门备了礼,连同小水车一起,当做生辰贺礼送给他。
七年后,祁宴专门采买的礼物早已不见,而那架小水车,正放在夏薰手中。
夏薰被他抱在怀里,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那时笨手笨脚,借口找得那么拙劣,从头到尾漏洞百出,其实只是想要一份生日礼物……如果早知道那天是你的生辰,我一定会好好为你庆祝。”
祁宴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连带着传到夏薰身上,他的语气难掩心疼:
“夏薰,你知道吗?原本今日,我是要为你好好庆贺的。”
夏薰毫不留恋,看了一眼小水车,将它放到地上:
“……没有必要,这个日子是我爹随便取的,并不是我真正的生辰,对我而言,它和一年中的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
他撑着地,吃力地爬起来。
他的脑袋还在轰鸣,脖梗处的伤口缓缓淌着血。
那把茶锥还紧紧握在他手里。
他刚才太紧张了,手指用力到痉挛,现在他想把手掌打开,都做不到。
他只能一根一根强行掰开手指。
茶锥掉落在地,和满地的碎瓷片躺在一起。
那些瓷片白白红红,红色的,自然是沾染了祁宴的血。
夏薰的头很痛,脖子很疼。
他的嘴唇被祁宴亲破了,唇齿间都是残存的咸腥味。
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是衣衫不整、相当狼狈的模样。
而祁宴比他更糟。
他周身遍布血污,舌尖被夏薰咬伤,唇角还有血迹。
他带着满背的伤口,恍然呆坐在地,颤抖地呼吸着。
他面容憔悴,依旧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
还有昨夜的雨水,不停从他发间滴落。
水珠顺着下巴,滴道他胸前的衣服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渍暗影。
他看上去不比夏薰从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土崩瓦解的迹象。
在夏薰印象里,祁宴很少有如此一蹶不振的模样。
祁宴永远都是那么镇定自若,就连带着官兵查抄夏家时,也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夏薰爹娘与祁家是世仇,害得祁宴全家老小死得只剩下他一个,他终于寻到机会报仇,应当很欣喜才是。
可即便亲手挥剑砍下夏弘熙的头时,祁宴的表情都没有一丝波澜。
夏薰记得如此清晰,是因为那天,他从始至终都一眼不眨地望着祁宴。
起初他是不敢相信,后来他是心存妄念。
他妄想在祁宴脸上见到哪怕一丁点痛苦的神情。
即便没有痛苦,有一闪而逝的迟疑,夏薰也能心存幻想,幻想祁宴至少有某个瞬间,是喜欢过他的。
可是没有。
直到他带来的官兵给夏薰带上镣铐,直到夏薰跟在大哥身后走上囚车,祁宴如刀刻般英挺的脸庞,都没有半分裂痕。
夏薰只在他脸上看出了旁人难以察觉的悲悯,他便知道,祁宴这是在可怜他。
他不是在可怜夏薰,他是在怜悯他的愚蠢。
夏薰居然以为,祁宴会喜欢身为仇人之子的他?
简直太傻了。
夏薰都要被自己的傻气逗笑了。
而此刻,夏薰很困惑。
祁宴看上去,远比那日要痛苦百倍千倍。
夏薰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让祁宴不要给我过生日,不要再想方设法对他示好。
夏薰生来愚笨,去哪里都不受人待见,在家被家人欺负,去了外面还要被祁宴骗。
但他就是再蠢,也不会被同一个人蒙骗第二次。
祁宴失魂落魄坐在地上,好像根本没听见夏薰在说什么,哑着嗓子问:
“你想要什么礼物?你还有……什么愿望?”
夏薰捡起自己的木簪,它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
“这是我给玉珠的陪葬,我要跟它一起埋了……这就是我的愿望。”
他摇摇晃晃,蹒跚着走到门口,拉开大门。
祁回和脂归领着几个下人,就站在院中。
他们听见动静,不敢进来,提心吊胆候在外面。
看到夏薰的样子,众人皆是大惊。
脂归急急跑上来扶他:
“公子?!您这是——??”
祁回大步上前,从夏薰身侧经过,快步走入屋内:
“大人——?!”
身后传来他的惊呼:
“快!快叫大夫!”
夏薰无暇他顾,紧紧捏着木簪,踉踉跄跄朝后院走。
那里的墙角有他挖出来的洞,他要爬过去,去到玉珠身边。
他恍恍惚惚朝前走着,脂归就亦步亦趋跟着他。
见他魂不守舍、摇摇欲坠,她惊疑不定地问:
“公子,您要去哪儿?您受伤了,脂归带您回房,请大夫看看吧?”
夏薰没有力气说话,虚弱地摆摆手,执意前行。
太阳从天边升起来,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地上铺的汉白玉石反着日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就半闭着眼,迷迷糊糊往前走。
夏薰走了很久,才来到那座墙根。
他拨开墙边的杂草,跪在地上,想要从洞里钻过去。
脂归拉着他,说什么都不让他继续。
他用力甩开她的手,她被推得一个趔趄,向后坐倒在草丛里。
夏薰气若游丝地说:
“抱歉,我必须要过去……我的狗,还在前面等我……”
话音半落,额头一阵迅猛剧痛袭来,他疼得一抖,意识逐渐远去。
他重重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第19章 流霞倾
夏薰是渴醒的。
他的嗓子干得发疼,舌头和上颚粘在一起,轻轻吞咽一下,都觉得喉咙要着火。
他闭着眼睛坐起来,想找水喝,往床边随便一摸,被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牢牢接住。
他立刻清醒过来。
一抬头,正好见到脂归的脸,她的瞳仁颜色很浅,是泛着光的琥珀色。
他还没开口,脂归就把一杯温温的茶水放进她手中。
夏薰三两口喝完,她又续上。
如此这般重复数次,夏薰一口气喝干了一壶茶。
他喝得太急,下巴上都是水,他用袖子随便擦去,感觉到有几缕头发粘在脸上。
贺琮给他的发簪不知何时不见了,他的头发全都披散下来,十分不成体统。
他问脂归:
“我的木簪呢?”
脂归迟疑地看了一眼火盆。
夏薰顺着她目光望去。
炭火里,隐约可见一根烧焦的木簪,旁边还有块未燃尽的手帕。
脂归告诉夏薰,那些都是被祁宴扔进去的。
脂归说,他晕过去后,是祁宴抱他回来的。
祁宴背上的伤不停流血,他抱着夏薰走到哪里,哪里就留下一串血脚印。
夏薰沉睡时,府里的下人打扫许久,才将遍地狼藉收拾干净。
“祁回把附近医馆里所有大夫都请来了,当时您睡在床上,怎么都叫不醒,几位大夫一边为您诊治,一边给大人包扎,满屋子都是血腥气,大人的衣服脱下来,都能拧出血——”
见夏薰毫无触动,脂归没有继续。
夏薰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天际线上的太阳,不是朝阳,而是落日。
他躺了一整整一天。
他的头还在痛,脖子上的伤口也很不舒服。
他看了一阵夕阳,问脂归:
“有饭吃吗?”
晚膳很快上桌,夏薰扯下绑着床帏的布条,将头发扎在脑后,往桌边一坐。
等看清桌上的菜,他的食欲荡然无存。
“只过了一夜,你们祁府就败落了吗?连肉都吃不起了?”
桌上全都是些清粥小菜,一丝荤腥都不见,旁边还有一碗黑乎乎的汤汁,一看就是他的药。
汤汁散发的苦味都快化出形状,打在他脸上了。
脂归安抚道:
“都是按照大夫的医嘱给您做的,大夫说您饮食要清淡戒油腻,等伤好了,您想怎么吃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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