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薰点点头:
“行吧,还有别的吗?”
祁宴忍了忍,道:
“……没了。”
夏薰转身欲走:“那我上车了。”
祁宴叫住他:
“夏薰!”
夏薰回头看他:“怎么了?”
祁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造型古朴的方木盒,打开盒盖,内里是两枚金镯。
祁宴顿了顿,说:
“这是我娘的嫁妆,也是她唯一留下的遗物,我成年回京后,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回来,现在……就送给你了。”
夏薰看了一会儿,说他不能收: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样都不能收,你应该好好留在身边,方可缓解思母之念,况且我身为男子,没有能用上的时候,你还是留给——”
祁宴打断他:
“这不是送给你的,是送给你……未来的妻子。”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沉寂下来,方才他们共同营造出的看似轻松的状态,像风中的一握灰,一吹就散了。
属于离别的沉重之意,如潮水般将二人吞没。
祁宴吸了口气,露出了一个笑容,可惜比哭还难看:
“金镯是送给新娘的礼物,日后你成亲了,自然就有能用到它的地方,到那时——”
祁宴舌根发木,快要张不开嘴:
“……到那时,别忘了写封信告诉我,我再给你备一份厚礼,保证比此物还要贵重,如何?”
夏薰原地站了许久才有所动作,他接过木盒,塞入怀中。
长亭边,不只有他们要分别,寿河沿岸,有不少男男女女都在此作别,他们有的很快就能重逢,有的也许此生不复相见。
送别的人都会折下柳枝,赠与即将离去的远行客,初秋时节,柳树的叶子早已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祁宴垂眸,低声说:
“我就不折柳赠你了,窦州是你心心念念要回去的地方,我怎能狠心将你留下,只是……从此后,我余生再无任何心愿,惟愿你一生平安,永葆康乐。”
夏薰低低“嗯”了一声:
“……那我走了。”
他迅速转身,决绝地登上马车,好像只要再多停留一刻,他就会改变主意。
马夫挥下缰绳,车轮缓缓向前。
祁宴站在车下,目送他离去,与他做最后的告别:
“夏薰,再见了。”
夏薰不敢再看他,仓促地挥了挥手,躲进车厢。
在日光照射不到的车厢深处,他才卸下了所有伪装,他抱住膝盖缩成一团,怅然若失。
祁宴给的木盒平平无奇,放在怀里却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取出木盒,又不肯远远抛开,非要紧紧抓在手中。
他后知后觉地想,其实所有人都变了。
夏闻曾经那么爱大嫂,在窦州安顿下来,也娶了新的夫人。
贺琮喜欢他,为了救他,不惜与双亲断绝关系,几年后,孩子都生了两个。
大嫂再嫁熊迁,韶波变为绕碧夫人,夏吟早已忘记他,就连脂归和夫蒙檀查,都在与他短暂相交后,远远离开了。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又单纯的夏薰。
只有祁宴没变。
他停留在时间的罅隙中,任沧海洪流翻腾而过,他怀着对夏薰的爱意与思念,永世留在原处,此生不会退却一步。
无论何时,只要夏薰肯回头,就会身后见到他。
即便所有人都走了,即便所有人都忘掉他,祁宴也会始终不渝地爱着他。
夏薰以为自己从来没得到过的宝物,原来一直在他怀中。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探出车窗,回头去看祁宴。
白石建成的斗拱长亭下,共有三层台阶,祁宴就坐在最后一级石阶上。
马车已经驶出很长的距离,祁宴的身影模糊不清,可夏薰依然能清晰见到,这个他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把脸埋在手中,无声地哭了。
夏薰心头剧痛,眼泪猝不及防地流下,他情不自禁地说:“停车……”
他的声音太轻,马夫没有听见,车轮还在往前,祁宴离他越来越远。
胸中翻腾的情绪再也无法忍耐,夏薰大喊:
“停车!”
马夫急急拉起缰绳,夏薰一跃而下,发足狂奔。
祁宴听到动静,抬起头,怔怔望过来。
夏薰一口气跑到他面前,临到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他缓缓站定,调整好呼吸,一步步走向他。
祁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上还有残存的泪痕。
夏薰抓起他的手:
“你不是说,让我把镯子送给以后和我成亲的人吗?”
他将一对金镯拍在祁宴掌心:
“送给你了。”
祁宴想笑,咧起嘴角,又有点不敢相信:
“你——?”
“我突然觉得京城也挺好。”夏薰折下一条柳枝,收入袖中:“无需你折柳相赠,我自己把自己留下了。”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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