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轻言躺在省立医院病床上时,常能听见走廊上有手杖触碰地面的哒哒声,声音在东西方向来回踱着。
段轻言吃不下饭,吃一口就要吐两口。当段路昇从看护手里夺过饭碗时,一旁的琛叔惊得嘴巴合不拢,像块木头似的杵在一旁看段路昇喂段轻言吃饭。
段路昇一开始喂得着急,段轻言吃了又吐出来,他便差人买了个小尺寸的儿童调羹,一次只喂小半口,才让段轻言多少吃进去些。
段轻言四肢没力气,段路昇便亲自抱他去浴缸洗澡。离开手杖的段路昇,只能一步一脚印慢慢走着,所幸段轻言已是极瘦,为他省了不少力气。
段轻言皮肤细腻,段路昇手又笨,常常一毛巾下去,胳膊就红了一片,最后他只好用手心为他轻轻擦拭。
将穿好衣服的段轻言重新送回床上后,段路昇坐在病床边沉默许久。
昏睡时,段轻言隐隐约约感觉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这一夜,段路昇又出现在他梦里。他看不见段路昇的脸,只听到了他的声音。
段路昇在梦里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说过的话有两句。一句是对不起,还有一句,是我爱你。
“对不起言儿,过去是我伤你太深。”
段路昇的声音很轻,但他还是听见了。
“言儿,其实我从小就…”
梦境一转,段路昇的声音霎时消失,却出现齐耿的脸。齐耿抱着他说:“沈忘,我爱你,我爱你!”
“齐哥…”他喃喃道。
床边突然噤了声,很快脚步声和手杖声一齐渐远,消失在沉重的关门声后,房间里悄然一片。
段轻言的呓语一下清晰起来:
“齐哥…对不起…只是我心里…已有了别人。”
第31章
第二天段轻言一醒来,便看见坐在床边看着他的齐耿。
“问了医生,知道你身体好了许多,我很欣慰。”齐耿见他醒了,主动开口道。
“齐哥…”段轻言有些意外,“你…”
“我把安平卖了。”齐耿突然说。
“啊…”段轻言一愣。
“准备去找师父了。”齐耿抚摸着段轻言的手背。
段轻言常听齐耿提起他师父,青城山的一位隐士,传授了齐耿一身好本事。
“沈弟弟,你可愿跟我一起走?”齐耿忽地抓紧段轻言的手。
“齐哥,我…”段轻言突然咳起来,脸色一下苍白,“对不起…”
“沈弟弟我不该问这话的!你好生休息罢!”齐耿将他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为他掖好了被角。
“沈弟弟,走之前,我还有一个心愿…”齐耿艰难开口道。
齐耿对他说,沈弟弟,我能不能亲亲你,我做梦都想亲你。
段轻言明白齐耿的意思,但是齐耿的唇贴上来时,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将嘴巴张开,似乎他的舌头早被那人下了诅咒,此生只能与一人亲吻。
“对不起…”段轻言说。
“说什么对不起呢!”齐耿突然笑了笑,“我有幸认识你这么个弟弟,已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齐耿给段轻言留了青城山详细的地址,告诉他,若是有一天段路昇再欺负他,他就尽管再离家出走。
“我养得起你!”齐耿信誓旦旦说。
齐耿走了以后,段轻言透过病房的窗户往外看了许久,柳絮纷纷扬扬飘荡着,似是骄阳里的飞雪。
直到床边传来段路昇的声音,才把他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你让他自己走了?”段路昇低声问道。
段轻言偏回脑袋,看了眼站在床边的段路昇,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得过分,丝毫未曾留意到段路昇的动静,更不知他何时进的房间。
段轻言还没来得及回答,段路昇已在他床边坐下,俯身紧抱住他,弄皱了熨得笔挺的衬衫领口。
“言儿,”段路昇一遍遍亲吻他的脸,“你这次没走,我不会再给你机会离开我。”
“齐耿是你叫来的,对么?”段轻言问道。
“你不爱他,对么?”段路昇反问道。
“若我跟他走了,你会怎样?”段轻言淡淡问道。
段路昇微微直起身,直勾勾看进段轻言眼睛里去,缓缓开口道:“我会杀了他。”
段轻言想推开段路昇,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段路昇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言儿,别闹了。”
“为何说是我在闹?”段轻言声音发颤,“我爱谁,不爱谁,与你何干?你凭什么干涉我?”
“我凭什么?”段路昇猛地将他拉离枕头,“我凭什么?凭你爱的人是我,
“而我也爱着你!”
段路昇此话一出,段轻言心底猛烈一颤。
这不是梦,不是美梦,也不是噩梦,这是现实。
“你想听是不是,那我就说给你听,”段路昇将他揉进怀里,深吸一口气调节了呼吸,然后说,“从小所有人皆敬畏我,只有你,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我送你玩具,你不玩,我送你吃的,你不吃…只有我欺负你时,你才多看我两眼,
“比起轻易地被你忘了,像忘掉一个陌生人,我宁愿你恨着我,永远记得我。
“后来意识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时,我退缩了…”
段路昇低头捧住段轻言的脸,吻去他眼里不断涌出的泪:“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太无知,又太自负,伤害了你…
“你走后,我满世界找你,每天都有人为了钱上门冒充你,可是他们跟你差太多了,太多了…我终于知道,段轻言全世界只有一个,仅此一个。”
段路昇吻住段轻言的嘴,轻易就将舌头探入,不断输送着阵阵湿润去滋养他干涸的喉咙。
段轻言伸手勾住段路昇的脖子,贴近了他,更方便他的亲吻。
段路昇的津液冰冰凉凉的,段轻言一次次咽下,舒缓了胸腔的干涩。
段路昇离开段轻言的唇,看着他有些泪汪汪的眼睛,用指腹抚去他嘴角残留的液体,然后在他额头留下一吻。
“言儿,欢迎回家。”
段轻言回段公馆的第一天,就被安排着住进了段路昇的房间,在所有人眼皮底下。
段路昇换了张更大的床,比先前那张还要大两倍——需要专门定制的程度。
看着这张床,段轻言脸颊飞起一抹红晕,段路昇看穿了他的心思,从后抱着他说:“床大点,方便。”
想明白方便什么后,段轻言的脸更红了。
段路昇的房间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是段轻言走时的陈设,连香薰也依旧是熟悉的檀香味。
白天康医生来检查段轻言身体,将段路昇拉到一旁,说了些什么,段轻言看到段路昇竟笑了一阵,心里有些疑惑,过了一会,待康医生走后,他忍不住问段路昇,康医生说了些什么。
段路昇掐着他的腰说:“叫我晚上别让你太辛苦。”
段轻言一愣,才意识到自己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痕迹。
“康医生不愧是留洋回来的…”段路昇啧啧两声,段轻言的脸却早已红透了。
段路昇让陈管家安排个有经验的下人来照顾段轻言,于是阿秀来了。
阿秀虽然今年才来的段公馆,但跟着府里的老妈子学了一阵,已能很好地服侍主子。
段轻言大病未愈,回了段公馆后大多时间都躺在床上休息,段路昇白天忙生意,回来常常已深夜,大多时间皆是阿秀陪着他。
阿秀刚满十六岁,人如其名,长得十分秀气,尖尖的脸蛋尖尖的下巴,眼睛像两颗亮晶晶的宝石,说话时常闪着光。
阿秀知段轻言话少,平常便少去打扰他,只默默做着自己分内的事,但有时也难免八卦几句。
阿秀有次壮着胆子问他:“你跟二爷是什么关系?”
段轻言回答不上,阿秀自顾自说:“外头说你是他的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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