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俞并不怀疑秦知亦是真心喜欢他的,但他也没傻到觉得靠战功起家的新朝太子会被情爱冲昏头脑,放弃擒住贼首一举铲除青丹会这个大好时机。
真到了刀剑相向的那一刻,他该如何自处?是站杨夫人这边,还是站秦知亦那边?
方才心里的甜蜜旖旎顿时被冰冷的现实打击得烟消云散,不过片刻的功夫,乐之俞的脑子里已经乱糟糟的出现了好几幕大戏。
一会儿是他挡在浑身染血奄奄一息的秦知亦前面,声嘶力竭的冲杨夫人大喊,“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一会儿又是他抱着大势已去,被箭矢团团包围的杨夫人,泪流满面的冲秦知亦大喊,“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不要问为什么老是重复同一句,因为乐之俞以前看的那些话本上面都是这么写的。
而按照话本上的普遍结局来看,一般都是喊出这句话的主角挡剑被误杀身亡,咽气之前两眼含泪的恳求杀了自己的那个人放过他的父母或爱人。
等他死了之后,原本誓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敌对双方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各种对着他的尸体追悔莫及,痛哭流涕,最后莫名其妙的就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了。
不是,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人没了你们才会醒悟啊?
我不想死啊!
乐之俞从前只把这些胡编乱造的话本都当个消遣的乐子看,可现在惊觉自己也要面对这样可怕荒唐的情况了,真的很想重金求一双没看过结局的眼睛,让他不再胡思乱想,心慌如麻。
要不然,就不去无忧谷了?
可是不去无忧谷就拿不到万年紫蔓箐,救不了宁远承了呀,已经亲口承诺过的事,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再说,他也不可能永远躲着杨夫人,一辈子不见面吧?而且他和秦知亦成亲这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迟早要被娘亲知道的,到时候只怕局面就更难挽回了。
啊,怎么办啊·······
“想什么呢?”
秦知亦垂眸,看着怀里唉声叹气扭来扭去乱动个不停的乐之俞,伸手安抚似的摸了摸他圆溜溜的后脑勺。
“是头疼吗?”
“对啊,我头疼。”
乐之俞抬起皱得像苦瓜般的一张脸来看着他,语气一听就愁得慌。
“我这次是要回家去一趟的,如果我娘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甚至很讨厌你,讨厌到要,要你死的地步,你会怎么办呢?”
秦知亦挑了挑眉,总觉得这个问题似曾耳熟,仿佛在当初他还以为乐之俞是罗越临的儿子时,他们两人见也曾有过这样的对话,只不过,那时是他问的乐之俞。
“我既然选择了同你在一起,就不会被任何人所动摇。”
他把乐之俞曾说过的话照样说了一遍,并且又微笑着加了几句。
“如果你真的很在意你娘的感受,那我会让她看到我的诚意,不管她是因为什么讨厌我,我都会想办法令她改观的。”
“可是,如果我真的是青丹会的少主,那她不就是青丹会的神主吗?”
乐之俞还是问出了口,两眼紧张兮兮的盯着秦知亦,生怕错过了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你做什么她都不会对你改观的,那,那到时候······”
秦知亦听着这颤巍巍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却是眉眼微扬,轻笑了下。
“原来你刚才想的是这个。”
他抬起手指按上乐之俞有些红肿的唇瓣,温柔的摩挲,很有耐心的说道:“那你不用担心了,因为真正的青丹会少主,已经被我抓到了。”
第68章
已经抓到了。
乐之俞满肚子的愁绪难解还没来得及完全抒发出来,就猝不及防的被秦知亦这句话给尽数打散。
呆了会后,他原本耷拉下来的眼皮立刻抬起,一双澄澈的眸子睁得溜圆。
“什么时候抓到的!”
一句问完又紧接着追加了一句。
“连他们的鸾飞坛主云致雨都辨认不出真假来,你又怎知抓到的这个人就一定是青丹会真正的少主呢?”
“因为云致雨正是被这个人救走的。”
秦知亦不紧不慢的说着,落在乐之俞唇瓣上轻揉的指尖缓缓上移,顺着流畅惊艳的五官轮廓来回游走,似是爱不释手,又似在临摹勾勒,要把这优美如画的一张脸牢牢的印记在心里。
“而且,他长得和你很像,像到连我第一眼见了,都给认错了。”
这个乐之俞倒是并不意外,自己都能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了,那容貌肯定是和那位正主极为相似,宛如双生一般。
他更在意的是秦知所说的后半句话。
“你也认错了?!那,那······”
那你有没有像抱着我一样抱过他,有没有像亲我一样亲过他,有没有在他哭的时候替他擦眼泪,有没有在他难过的时候温言软语悉心安慰,有没有为了哄他高兴就百依百顺的迁就,有没有······
这些疑问憋在乐之俞的喉咙里打滚却吐不出来,就像是拿绳子吊着块摇摇欲坠的大石头要朝心口上砸。
他知道秦知亦不会骗他,一旦问出口得到的就肯定是实话,万一这个实话是他最不想听到的,那悬在喉咙里的那块大石头就要把他脆弱的小心脏给砸得碎成四分五裂了。
还有就是,他怕秦知亦觉得他小心眼不大度,会因此对他起了嫌隙。
但让他憋着不问,他又实在是忍不住,纠结了半响,还是艰难的开了口。
“那你有没有真的把他当成了我?”
乐之俞自认为问的很含糊很隐晦,只要秦知亦答个“没有”,那他就当这事儿翻篇了,毕竟本来也算不上是秦知亦的错。
他们以后还要在一起相处一辈子呢,要老是这样锱铢必较的翻旧账,日子也没法过下去了,还是学着“难得糊涂”的好啊。
“嗯?”
秦知亦不动声色的微挑了下眉梢,唇角带了些意味深长的淡淡笑意。
“看来我刚才只尝到了酒香,却忘了你还是个爱喝醋的,怪不得说话都有点泛酸味了。”
“谁,谁酸了?”
乐之俞没想到秦知亦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那点小心思,脸上刚刚消退下去的绯红顿时又卷土重来,直烧到了耳根上,为了面子强行嘴硬。
“我只是怕万一他使了什么阴谋诡计,你又没拆穿,在他手上吃了亏而已,别的我可没多想,难道你看我像是那种爱斤斤计较,爱拈酸吃醋的人吗?”
秦知亦勾着嘴角,倒真煞有其事的打量了一下乐之俞,微微点头张口,似是马上就要说出一个“像”字。
“不许说!”
乐之俞抢在前头拿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努力皱起了秀气的眉头,试图使表情看起来凶巴巴的。
“咱俩谁也别笑谁,你心胸宽广不爱吃醋,那为什么每次见了宁将军脸色都那么难看?这回还要他一个人拖着伤势未愈的身体赶过来,万一路上出了点什么事,岭西那边不是更恨你了吗,你以后还怎么去收服岭西兵权呀?”
秦知亦没说话也不动,任由乐之俞捂着他的嘴,瞳孔幽幽深深的,像一汪不可见底的潭水,瞧不出任何喜怒的情绪,只隐隐约约倒映着乐之俞的影子,叫人琢磨不透。
乐之俞本来就是虚张声势,见他这样深不可测的神色,莫名的就有些心乱发颤,不由自主就把手往回缩,语气都一下子变得惶惶不安了起来。
“不是,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也没有想为宁将军抱不平,我对他除了想报答救命之恩,一点别的念头都没有,你不要误会多想了。”
他的话音刚落,秦知亦却握住了他的手腕,揽住了他的细腰,倏然一个翻身将两人的姿势调转了过来。
乐之俞原本是躺在下面,转眼间却趴在了秦知亦的胸前占了上风,刚才那种被秦知亦深邃眼神压迫的感觉一下子便减轻了很多,人也跟着松弛了下来,没有那么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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