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员外刚走到门口,正好遇见准备出门的莫远歌。
“哎呀,莫大侠,见你无恙,老夫就放心了!”赵员外连忙迎上去,惊诧中带着喜悦,恰到好处,“老夫听说你坠崖后忧心不已,如今平安归来,真是吉人天相!”
莫远歌微微一笑,拱手抱拳:“莫某不慎失足坠崖,劳员外和诸位街坊担忧了。这两年,劳烦诸位街坊照顾鸿安镖局,莫某铭感五内。”
“唉……”赵员外拍拍他肩,“犬子在镖局学徒,莫大侠不嫌弃他愚笨,老夫感激涕零,莫说那些见外的话了。”
“赵员外里面请。”莫远歌作请势,“莫某今日有要事在身,便失礼了。满仓,你招待好赵员外和诸位街坊,切莫怠慢了大家。”
“是,师父。”赵满仓连忙应道。
“莫大侠这是哪里话,我们都是自己人,你的事要紧,快去吧。”赵员外满脸笑意。
莫远歌一颗心早已不在镖局,若非等着人最多时现身,他早就迫不及待去寻江千夜了。当即不再耽搁,匆匆与众街坊作别,骑上快马便朝镇外而去。
快马答答踏在青石板路上,飞快地略过玉带河。走到桥中央,莫远歌驻马而立。望着前方已晕染暮色的村庄,一时陷入困境:自己与他走过那么多地方,还去了大月氏,不知如今他人在何方?
愁云笼罩,莫远歌驻足拱桥,修长的身影倒映在玉带河里,拉出长长的影子,随着河水飘来摆去,不知要流向何方。
闭目而思,回想与江千夜重逢以来的点滴,从桐子城开始,再到长青山,芭蕉岭,雪狼山…… 两人的足迹在北梁境内渐渐形成一幅地图,遍布四境。
莫远歌睁眼,嘴角挂着微笑:原来,我们竟相伴走过这么多地方。蝶梦有情,循香有迹,不知他身上可还带着蝶梦香?
看着前方暮霭沉沉的路,莫远歌不再迷茫,双腿一夹马腹,冲入黑暗。
作者有话说:
蝶梦有情,循香有迹,星河还带着远哥赠的蝶梦香吗?
第122章 大梦一场空
七月中旬,霜林染醉,丹枫迎秋,晨雾缭绕山间。鸟语吱吱清脆悦耳,山涧溪流叮咚,溪水清澈冷沁,缓缓流入深潭。那潭位于山脚处,在晨光下尚有些气雾氤氲,闪烁着耀眼的光点。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悠闲地在潭边吃草,它身上鞍鞯辔头皆无,浑似无主野马。昨晚半夜起,它便一直绕着这不大的深潭啃食草料,哪怕四周草已啃完,也绝不去吃稍远一些的嫩草。因为它要守护自己的主人。
而它的主人此刻正仰面朝天飘在水面上,睡得不省人事。
白衫在水中飘荡开来,包裹着一个四肢欣长、芝兰玉树般的年轻男子。只见他肤白如脂,脸庞俊秀,五官精致如画,露出水面的脸颊上沾了些许水珠。
他眉头轻蹙,紧闭着眼,长发四下散开飘荡在水中。这般白衣白袍在水中飘荡着,竟似天上仙人一般缥缈,正是江千夜。
树上,一只斑鸠看着水面上飘着的人,好奇地歪了歪头,扯着嗓子冲江千夜“咕咕咕~”叫。
不大好听的鸟叫惊动了水面的人。他猛地睁开眼,双眼红血丝深重,蕴着深深的迷茫。举目四望,湛蓝的天空,滴着露珠的松针,枝丫上那张嘴冲自己大叫的斑鸠……
随即,寒彻骨髓的冷沁从四面八方袭来,江千夜猛地明白自己落水了,慌乱地挣扎起来,扑腾着往岸边游。惊慌失措溅起的水花和声响,吓得那斑鸠猛地飞走了。
他不大会水,心慌了一下,不慎呛了两口水,狼狈不堪地扑腾到岸边,趴着猛喘气。浑身湿透,湿发紧贴头皮,方才水中缥缈仙人瞬间成了落水狗。
“妈的,早晚得曝尸荒野。”江千夜抹了把脸上的水,嘴里咒骂一句,缓缓爬出深潭。
落水狗丧气地跌坐在地,带出的水将地面打湿一片,白衫狼狈地染了淤泥。江千夜胸口急剧起伏,眼中清明了不少,环顾自己狼狈的模样,摇头苦笑,自语道:“真是越来越疯了,这次是落水,下次又是什么惊喜?”
每次清醒过来,境况都惊心动魄,江千夜也习惯了。他不担心自己疯癫时被人欺负,毛球灵性护主,也没人不要命地想跟一个逍遥境的疯子为敌。
唯一让他感到苦恼的是无法掌控自己的行为。疯癫时,真正的自己像被束缚在脑子一角,主导这副身躯的是另一个痴傻的人。去哪里、做什么完全不由自己决定,醒来也记不起自己做了些什么。
毛球见他爬出来,撒蹄欢快地跑过来,亲昵地用脸蹭江千夜肩头,摇头摆尾,极近谄媚之能事。
江千夜拧了一把衣襟的水,嗤笑着拍了拍毛球的脸颊,挑眉责骂道:“滚远些,这会儿来谄媚个什么劲儿?小爷落水时你怎么不下来捞?”
毛球羞赧地甩了甩头,径直贴着江千夜的身子卧倒,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贴,试图给他取暖。
江千夜靠着毛球温暖的身子,抬头望天,皱眉自语:“这次不知疯了几天,今天什么日子?”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裹的手札,仔细打开外层纸包,里面的小册子还完好无损。
他翻开第一页,上书:逃出袁府,拟名单:曹洪全、赵叔达、陈仲谋,三贼为杀害天阙城人前三名。花知微行踪待落实。落款建安十五年九月初一。
这是三年前逃出袁府那日所记。看到上面陈旧的字迹,江千夜摇头苦笑:“真是没自信,这也要记下来。”
随即又翻到第二页,念道:“建安十五年腊月初一,桐子城刺杀花知微,遇远哥。彼时旧人今又出手相救,不知其盘算为何……”
遇远哥。
远哥。
那两个字,一下刺痛了江千夜。他瞳孔一缩,心脏突然疼了起来。
那痛感剧烈而持续,犹如钝刀切割着心脏,痛得他瞬间额头冒汗,牵连着五脏六腑,挖心掏肺地疼。捂着胸口,痛得头晕眼花,眼中不自觉地溢出泪花,渐渐模糊了双眼。
“远哥……”他低喊了一声,张口就呕血了。
乌黑的血顺着下巴流下,喷得毛球一头一脸,它“咴咴”惊叫着起身,连忙甩头,试图将脸上血迹甩掉。
“远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彻云霄,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日头从山那边露出红润的脸颊,照得水潭清幽透亮。毛球焦急地围着江千夜打转,冒着挨打的风险用嘴去叼他衣衫,试图让他站起来。
江千夜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双眼红肿,木木地盯着宁静的潭水。身上衣衫被太阳晒得半干,却还是透心地冷,身子不自觉打颤。莫远歌当年坠崖的情形一遍遍在脑中闪现,每一遍都是挖心掏肺的痛。
毛球见他失魂落魄,急得下口重了些,一下咬到他肩膀。肩头的钝痛瞬间将他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撕扯出来。
“啧,你这畜生,以下犯上。”江千夜恼怒地拍了拍马脸,撑着它的头缓缓站起,翻身上了马背,轻拍毛球脖子,“我知道,每次清醒时想起远哥,你都担心我~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仰头看天,凭借远处山峦的形状,勉强判断出自己所处的位置在云章书院附近。掏出怀中捏皱的手札,径直翻开最后一页,上书:七月初八,在妙染坊海棠阁醒来。万事俱备,约老狐狸出来,于月底相聚韦庄城,举大事。
“也不知今日是几月几日。”江千夜抬头看天,皱眉自语。多思无益,去了韦庄城找个人一问便知。他一夹马腹,毛球便撒开了蹄往韦庄城方向狂奔。
当年莫远歌撇下江千夜独自上断魂崖救伍智达,他收到了柳榭卿的信,信中柳榭卿让他快逃。当时他急着去救莫远歌,事后又受刺激失了神智,直到半年后清醒来,才想起其中关窍:这一场灾难,并非偶然。
花白露从烂柯门逃跑,举整个江湖和官府之力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怎么突然就出现在罗衣镇?他先劫了伍智达和陈显忠的镖,随即又火烧倒座房,引莫远歌去断魂崖。若非背后有强大的势力支撑,只凭他这人人喊打的老贼,怎能瞒过整个江湖和朝堂的势力,同时做这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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