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玉,你别哭了。你想见莫大,这不是见到了吗?”胡牛牛连忙拍着他背安慰他。
“牛牛,你去带满仓还有孩子们练功,我和玉玉说说话。”莫远歌道。
“哦。”胡牛牛起身,不放心地叮嘱,“那我去了,有事叫我。”
莫远歌蹲下去扶玉玉:“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呢?”他声音柔和,带着些许宠溺,一如往常温和。
玉玉抬起头,清隽的小脸哭花了,可怜巴巴地望着莫远歌,委屈地哭道:“莫大,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莫远歌将他扶起,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莞尔一笑:“没有不要你。玉玉,你今年有十五岁了吧?”
“嗯。”玉玉揉着眼睛点头,手紧紧拽着莫远歌衣袖,生怕他不要自己了。
江千夜静静地看着两人。莫远歌长身玉立,身材瘦小的玉玉才到他胸口,两人站在一处,一副兄长宠幼弟的模样。
“你还记得几岁到镖局的吗?”莫远歌轻声问道。
玉玉摇头,又憋不住泪,捂着眼睛呜呜哭了:“从我记事起,就和你还有牛牛在一起,镖局就是我的家,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家?”
“你到镖局时,我十三岁,正生着病。娘听说天阙城要招百名童子闭关共修天阙密卷,能让我的病好起来,便要送去我天阙城。那日下着大雪,我坐上马车正要出发,显叔抱着你进了门。我从马车窗里匆匆看了一眼,你两三岁的模样,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冲着我甜甜地笑。”莫远歌道。
玉玉听得认真,忘了哭,仰望着莫远歌等他继续说。
莫远歌拉着他手进门,两人在榻上坐下,莫远歌继续道:“那乱世凶年,百姓析骨而炊,颠沛流离,娘时常捡到无家可归的孩子抱回镖局养着。我以为,你也同那些孩子一样。”
他低头看着玉玉的手,长着些许老茧。他原本该过着养尊处优,裘马轻狂的日子,却误打误撞变成镖局里一个小小的杂役。自己都还是孩子,却要照顾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做粗活,吃糙饭。
莫远歌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看玉玉的眼神不由自主变得复杂起来。
玉玉望着他,见他不说了,眼神也变了,心中一紧,追问道:“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我不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你不是。”莫远歌伸手抚摸他鬓发,“我也是才知晓你身世。”
“我……我是谁?我父母还在吗?”玉玉眼睛一亮,追问道,“他们有没有来寻我?”
莫远歌突然后悔跟他说这么多。玉玉天真烂漫,如白纸一般,哪能经受得住残酷的真相?他轻笑了下,躲避玉玉干净真诚的眼神,低头拍他肩:“此事说来复杂,你还小,等你大一点了我会告诉你的。”
“我长大了!”玉玉挺着胸堂,哀求地看着莫远歌,“莫大,我什么都懂,你告诉我,好不好?”
看着那张苍白清瘦的小脸,莫远歌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
玉玉见他不说话,转头看着江千夜,眼中微光一闪,转头问道:“难道我父母也犯了罪,所以你让我躲在赵员外府上吗?”
他竟会如此猜想,莫远歌眼睛惊诧之色一闪而过,笑得勉强:“莫胡说,你父母没犯罪。”
玉玉低头皱眉思忖片刻,抬眼看着莫远歌,眼中的悲伤已然消失不见,闪着坚毅的光:“我知道了。莫大,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去赵员外府待着,等你来接我。”
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在莫远歌惊诧的目光中,他又回头看着江千夜:“江公子,照顾好莫大,我走了。”
玉玉一步步朝院外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垂花门外。
莫远歌吁了口气,转头就见江千夜正看着他,便道:“看什么?”
“远哥,玉玉当真了。”江千夜道,“唯一一次,他觉得你没有骗到他。”
莫远歌转头看着院中那早已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往后我不会再骗他了。”
第59章 越鸟巢南枝
亥时,江千夜用黑布包着天阙剑,在莫远歌的目送下出了镖局大门,沿着石板路往玉带河上游而去。
莫远歌说那棵大树在河道回溯弯曲处,要沿着河边走上三里路。好在那处乃悬崖峭壁,夜晚不会有人去,倒是清净。
今日看了赵满仓拜师,江千夜十分艳羡,也希望有个疼爱自己的师父。
“如果他还愿,我也三跪九叩拜他为师。”江千夜走到莫远歌说的大树那处。这里河道有一段落差,上游河水奔腾着流向回溯处,发出轰隆隆的声响,那大树就长在河道弯曲处的悬崖边。树冠顶部到河面至少有五丈高。
“这么高,摔下去就被浪拍死了。远哥,你当我有你那体魄吗?”江千夜站在那棵大树下,心惊胆战,暗暗问候他的远哥。
“小子,你终于来了。”树下,一个醉醺醺的男子声音,正是江千夜寻的那人。
“师父!”几日不见,猛然见到那人,江千夜喜出望外,脱口而出师父二字,朝树下狂奔了两步才想起自己并未拜师,当即站住,窘迫地低头不敢看树下那人。
那人似乎也被江千夜这声亲热的“师父”给吓住了。随即笑了,七分凄然,三分自嘲:“哈哈哈,臭小子,你今日吃错药了吗?”
原本还要想一下自己失常的措辞,那人这么说,江千夜偏不辩解了,梗着脖子道:“我~我没有!我就要叫你师父,怎么,不可以吗?”
“可以。”神秘人起身,声音低沉得让江千夜生出错觉,似乎这人在哭。
“你没事吧?”江千夜努力看向树荫下,想看清那人的模样。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那人终于走出树荫。月亮的微光下,他依旧是一袭黑布从头包到脚,手上提着一个酒坛。
“你这些天去了何处?怎么没来找我?”江千夜缓缓靠近他,仔细察看。离他一丈远,浓重的酒味顺风飘来,熏得江千夜皱眉。
那人似喝了不少,歪歪倒倒,一屁股跌坐在大石头上,径直将手中酒坛递给江千夜:“就许你有糟心的时候,我就没有吗?今日不练剑,陪我喝酒可好?”
“师父,你遇到什么糟心事了?”江千夜连忙凑过去,伸手接过酒坛,贴着那人坐下。眼睛紧盯着那人脸上的黑布,恨不能生出一双透视眼。
那人平日总与他保持距离,今日醉了却丝毫不在意他的靠近,径直靠在江千夜身上,仰头望天,凄然长叹:“唉……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小子,你二十岁了,有过情缘吗?”
“没有。”那人身躯并不重,江千夜却将腰板挺得笔直,以便他靠着。上下打量,这人脖颈处黑布衔接处露出一缕头发,乌黑柔顺中隐藏着几丝银发。他没敢伸手去摸,只得把视线再次移到那人脸上。
“师父是想师娘了?”江千夜低声问道,“我师娘离开你了?”
黑布颤抖了几下,那人似乎很痛苦,贴着江千夜的身体在轻微颤动。江千夜连忙伸手拍他背,轻声道:“你这么喜欢她,当去把她追回来啊。哭什么呢?”
“追不回来了……”那人真的哭了,身子剧烈地颤抖,把头埋在臂弯里,哭得凄然决绝。江千夜从未见过一个男人竟然能哭得这般凄厉,慌乱地将手中酒坛放下,想安慰他,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怕自己越说越惹他伤心。
“你……你别哭啊,把人招来怎么办?”江千夜皱眉,手忙脚乱掏出绢布想递给他,又想起人家脸上蒙着布,手足无措地收回,只得干看着。
那人“呜呜呜”地哭着,在漆黑的夜里越听越让人害怕。见他哭得凄惨,江千夜长叹一口气,决定今晚不练剑了。
半晌后,那人渐渐止住了哭泣,抬头默默地看着奔腾的河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你好些了吗?”江千夜这才在他身边坐下来,关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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