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他是真心想要送给裴筱的,所以合同上需要签字的地方,他早就全都弄好了,怕裴筱搞不明白,那天之后,他还专门派车,让张秘书陪着裴筱去办手续。
他一直以为房子早就过户到了裴筱名下,所以就算现在裴筱跟他闹别扭,赌气出走,他也以为只要给彼此几天时间冷静一下,他早晚是能把人哄回来的。
却不想……
看着手边完全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合同,他瞬间觉得脊背一凉。
裴筱没有签字,没有去办理过户,什么都没有做过。
沈璁突然想起,刚才在楼下时,喜伯说,裴筱是拎着个“小”箱子走的。
可家里所有的箱子,都是他从回国时一道带回来的,全都是大皮箱,之后他没有离开过上海,哪里会有什么“小”箱子?
除非是当初裴筱刚搬过来的时候,回去收拾东西用过的小藤箱——
那是裴筱自己的。
沈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发疯一般挨个打开屋里的柜子,把裴筱的衣服全都翻了出来,挨个查看后就随手抛在一边,置之不理。
之后他还不死心,又跑到卧室去,一件件将裴筱的衣服从衣橱里的衣架上拽下来,扔了满地。
喜伯站在门外,看着沈璁把整个家折腾得活像是刚刚进了贼,忍不住痛心道:“少爷,少爷……”
“你到底要找什么?你跟我说……别这么吓唬我老头子啊……”
沈璁已经翻遍了所有东西,在喜伯担忧的声音里,他总算寻回一点理智,渐渐停下了手边疯狂的动作。
怪不得裴筱只拿走了一只“小”箱子,因为他带走的,都是曾经他从自己出租屋里带来的;之后沈璁买给他的东西,他一件都没有碰——
包括了那对价值连城的红钻石耳坠。
再加上那纸原封不动的房屋转让合同……
沈璁颓然后退几步,正好倒坐在身后的席梦思大床上。
他突然意识到,裴筱好像不是跟他闹别扭这么简单——
这一次,裴筱似乎是真的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了。
“少爷……”
喜伯又担心地喊了一句,沈璁闻声抬头,眼神正好扫过昨天的裴筱翻出报纸的那个梳妆台。
他明明记得,自己昨天离开前,梳妆台的镜子还是好好的……
镜子碎了,不知道是昨天在和裴筱的争吵与推搡间碰碎的,还是他走了以后的事情。
他不知道裴筱有没有受伤,但却隐约感觉到,这是裴筱在告诉他——
破镜难圆。
第58章 症无解
沈璁习惯性地将手伸进衣兜, 在摸到香烟盒的时候,又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
抽烟是他在心烦、疲惫时习惯成自然的放松方式,但自从裴筱正式搬进马斯南路二十七号以后, 他就再也没有在卧室里抽过烟了。
直到这一刻, 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裴筱对自己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他重新从兜里拔/出手, 吃惊地看着自己因为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而紧张到抽搐的手指。
“少爷……”门外喜伯目睹了这一切,急得连声音都哽咽了, “你……”
“牙齿都有咬到舌头的时候, 这小两口过日子, 哪有不拌嘴的……”
他绞尽脑汁, 尽可能地搜罗着所有可能安慰到沈璁的话。
“我跟你奶娘过了大半辈子, 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控制不住, 她好几十岁的人了,还是能被我气得直掉泪;也就是碍着太太的面子,加上没地方去,她才没法子扭头就走,但真气急了, 大冬天的她也能把我关在屋子外头。”
“你、你好好哄哄裴老板, 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只要你们坐下来, 平心静气地谈谈,他肯定能理解你的。”
“我说过了。”沈璁疲惫道,抬头又看见了那面布满裂痕的镜子, 不由的心口一阵抽痛, 无力地摇了摇头, “能说的……我真的都说了……”
“我和朱珠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且我已经跟他保证了,以后也不会发生什么……我至多给她一个名分,仅此而已……”
“我什么都说了……可他……”
沈璁痛苦地低声呢喃着,他的声音低到喜伯几次下意识地低头上前,却还是根本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与其说是在跟喜伯解释,他更像是在问自己,喃喃自语。
他就是不明白,明明他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可向来温顺乖巧的裴筱,这一次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他。
“那……”
就在喜伯正打算说点什么再安慰安慰沈璁时,楼下的突然想起了尖锐的电话铃声。
看着喜伯转身下楼,沈璁痛苦地躬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将脸埋进了手掌里。
喜伯很快就去而复返,他还从来没见过沈璁难受成这样,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少爷……”他轻轻拍了拍沈璁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楼下,孔少爷的电话。”
“要不……我去寻个由头拒了?”
就算没有看见喜伯的表情,单从对方的声音里,沈璁大概也能猜到喜伯的担心。
他深吸一口,尽可能地收拾起情绪,起身安慰道:“没事的。”
说罢,他转身走出卧室,很快下楼接起了电话。
“喂——”
“七、七少爷……咳咳……”电话那头,孔立文明显很紧张,别扭地清了清嗓,支吾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试探道:“你、你跟裴老板……你们……”
电话里他小心翼翼地点到为止,没敢继续说下去。
他自己就是富贾之家出身,曾经也是个上海滩一个浪荡的纨绔子,其实从他的角度,很能理解沈璁的处境——
法租界里多少豪族子弟都是如此,在外面养着个把情人,从来不耽误家里娶一房体面的夫人;尤其是沈璁这样浪得没边,家底硬,手段又狠的角色,玩腻了花钱把人打发掉都是寻常。
虽然昨晚两人喝了一夜的酒,但沈璁话少,孔立文自己酒量又差,根本也没谈到几句正经的东西。
他不知道沈璁和裴筱之间发生了什么,原以为是裴筱知道沈璁要结婚的事,发了点小脾气,这才气得沈璁出门散心;直到刚才看到海报他才惊觉,别是沈璁已经把人踹了吧?
可想起昨晚沈璁一杯接一杯,别人出酒他出命,恨不能把自己往死里灌的架势,他又觉得怎么看都不太像。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决定拨通了沈璁的电话。
“有话直说。”
听到沈璁的吩咐,电话那头捧着听筒不敢吱声的孔立文这才尽可能委婉地开了口。
“七少爷,我过两天的飞机离开上海,刚才吃过午饭,便想着陪夫人最后去医院检查一次。”
“就在我现在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家小舞厅,我在门口揽客的海报上看见,说……说……说是……”他踟蹰半天,苦思冥想地斟酌着字句,深怕一不小心会刺激到沈璁。
听见听筒里传来沈璁一声不耐的叹息后,他才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道:“说是裴老板明晚会在他们那儿登台复出!”
!!!???
沈璁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此刻自己内心的感受,比起质疑这件事本身,他更怀疑自己是在宿醉后又难以面对裴筱离开的现实,所以这才出现了幻听。
他蹙紧眉心,抓着电话听筒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肌肉发出不受控制的颤抖。
“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真的,七少爷。”孔立文急忙解释道:“不止名字能对上,也不知道他们上哪儿找来的,海报上还贴出了两张以前裴老板在百乐门演出时候的照片。”
“我进去问过老板,确定了身份,时间……时间也就是明天……而且……而且我还打电话给以前经常跟我一起喝酒的那群人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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