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既不想见他,直说就是,偏要等他来了宫里,再在殿外晾着?外面那些朝臣不也是父皇刻意叫来看萧令弈笑话的?”
宏渊帝的心思被湛宸看穿,脸上有些挂不住。
湛宸冷笑道:“看他的笑话,跟看淮王府的笑话有什么区别?父皇说他是玩物,那娶了玩物的儿臣又算什么?!”
“够了!”宏渊帝一拍桌子,摔了手边的茶盏,“一个替身而已,你为了他来顶撞朕?!”
“就算是个替身,他也不是您口中的玩物。”
湛宸寸步不让,父子俩就这样对峙着。
殿内侍候的宫人太监跪倒一片:“求陛下息怒!”
御书房内的动静传到了殿外。
大臣们都察觉到皇帝动了怒,收了心思不敢再胡乱议论。
萧令弈站在殿门正对的位置上,听到里头摔了杯盏,猜测湛宸肯定又出言顶撞惹怒了宏渊帝。
湛宸因为贵妃母族的那桩陈年旧案,始终对皇帝心怀芥蒂,父子关系僵化多年,不过只要有贵妃在,宏渊帝也不会真下得了狠手去惩罚湛宸。
前世宏渊帝重病时,萧令弈曾见过他所拟的遗旨,遗旨上明言传位于湛宸,虽然这道遗旨被湛宇撕毁焚烧,但足以证明,宏渊帝直到死前都在偏爱湛宸。
因此眼下这场争吵,就算是掀了这御书房的屋顶,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怒意宣泄而已,湛宸应当不会有事。
萧令弈更好奇的是,这回湛宸是为了何事激怒了皇帝。
他正这样想着,一道人影忽然挡住了眼前的阳光。
萧令弈能感觉到这个人给予他的恶寒之感,他稍一抬眼,湛宇那张脸就映进了他眼底。
仿如恶梦重现眼前,萧令弈脸色都白了白。
“太子殿下?”一旁的大臣反应过来,湛宇抬手制止了他们行礼,又让殿外的太监不用进去通传:
“本宫是特意来见质子…现在该称一声淮王妃了。”
他笑着说,依旧是萧令弈熟悉的神情,前世他提着东烨皇后的人头走到萧令弈面前时,也是这样笑着的。
强忍着杀他的冲动,隐在袖下的手极力掐着掌心,萧令弈才镇定下来。
御书房外,众目睽睽之下,湛宇抬起手,想像从前一样摸上萧令弈的脸颊,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停住了动作。
萧令弈并不躲,直视着他——他赌湛宇不敢碰他。
太阳在御书房外投下一片阳光,萧令弈站在光明下,睫毛都被日光映成金黄色,湛宇站在建筑物投射的阴影处,明暗之间隔着一道线。
这道线把湛宇隔在阴影之内,他其实轻易可以跨越,真正令他不敢冒进的,是昨日已成定局的婚约。
他可以肆意摆弄东烨质子,却得对淮王妃恪守叔嫂之礼。
淮王府是极有威慑力的存在,而萧令弈如今成了淮王府的人,他与东宫明面上已彻底脱离了关系。
湛宇克制地收回手,转头瞪了一眼在围观的一干朝臣。
朝臣们立即退避三舍,转过身各自避开视线,御书房外的太监侍卫也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皇城人人都知道,这位质子跟东宫私下来往甚密,更有传闻,萧令弈是太子的入幕之臣。
昨日淮王府大婚,全皇城都等着看毁婚的热闹,结果婚事顺利,没想到热闹是在这御书房外。
“王妃,你似乎忘了和本宫的约定。”
按照既定的谋划,昨日萧令弈本该以死抗婚,那么今日的朝堂上,东宫的言官就会弹劾湛宸戕害人命,淮王府的声名必定遭殃,礼部自然也就是太子的囊中之物。
萧令弈却将这盘摆好的棋局全盘掀了,乱了所有节奏,湛宇心中窝着一团火,正想往外烧呢。
“太子殿下是来兴师问罪的?”萧令弈故意仰起了脖子,把被掐出来的淤青露给湛宇看。
湛宇眉宇一蹙:“谁掐的?”
这副关心紧张的姿态,前世把萧令弈骗得团团转,如今看穿了,只觉得可笑。
“我昨日险些死在安齐英手里,太子殿下在意我的死活吗?”
湛宇急切道:“我不知此事,更何况侯府不敢真对你如何。”
“永安侯府一向中立,殿下为何如此笃定侯府不会真要了我的性命?难道侯府实际听命于东宫?”
湛宇:“……”
萧令弈:“我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殿下从未告诉我,你的阵营里还有永安侯府,你是不信任我?还是默许安齐英这些年对我的苛待?”
湛宇被质问得无处可退,他若否认侯府听从于东宫,萧令弈昨日悔婚之举就变得情有可原,他若承认侯府与东宫的联盟关系,那么这些年侯府对萧令弈的刻薄对待等同是东宫默许,湛宇一定会失去萧令弈的信任。
他斟酌许久,说:“安齐英是永安侯唯一一个儿子,本宫不能不看着永安侯的面子,令弈,你应当顾全大局,体谅我。”
萧令弈眼底冷漠得让湛宇心慌,湛宇看了一眼御书房紧闭的殿门:“你人进了淮王府,心也跟着进去了?湛宸只是将你视为虞白月的一道影子,我才是真心心悦你的人。”
他并没有压着声音,这话御书房外的人只怕都听进去了,只是面上不显。
如若萧令弈是个女子,湛宇此举已经将他推进千夫所指的深渊,所幸他是个男子,这世道自古以来,对男子总是宽容些,可萧令弈如此卑微的身份,又能好到哪儿去?
重活这一世,他根本也不在意名誉之事,既然湛宇主动来招惹,不趁机把他拖下水真是可惜了。
“我当然知道,太子殿下是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他用眼神勾着湛宇,声音压得又酥又沉:“昨日濒死之际,我乱了心神才稀里糊涂地入了淮王府,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但我想,我在淮王府里,更能为殿下您扫清前路阻碍。”
他明示湛宇,他愿意成为东宫设在湛宸身边的眼线。
湛宇感动之余,庆幸萧令弈没对自己起疑:“可此事不容易做。”
萧令弈无比真诚:“我愿意为殿下闯刀山火海,只求殿下信我。”
过去五年间,萧令弈确实事事都以湛宇为第一考量,为他吃过的苦受过的屈辱数不胜数,因此他今日这番话,轻易就让湛宇相信了。
风拂乱了萧令弈的长发,青丝被阳光镀成了金色,湛宇呢喃着:“你竟然为了他束发。”
萧令弈蹙了蹙眉心,抚着脖颈的淤青,轻声道:“疼。”
湛宇心一颤,伸出手,想要触上他肌肤上的淤青。
只要他敢伸手碰过来,萧令弈就有办法让皇城所有嘴巴都议论太子对兄嫂有不净之心。
尽管这种肌肤之亲令萧令弈无比恶心。
在触碰到的前一瞬,湛宇的手忽然被人凌空截住,萧令弈一愣,转眼看去。
湛宸不知何时从御书房出来,手紧紧箍着湛宇的手腕,像扔小鸡一样把湛宇扔出了萧令弈一臂之外。
湛宇向后踉跄两步,险些跌了一跤,被侍卫及时扶住了。
萧令弈没想到湛宸有如此蛮横的一面,一时怔住:“王爷?你…你何时出来的?”
“在你说愿意为他闯刀山火海的时候。”
萧令弈:“……”
这下误会大了。
淮王一出来,殿外的大臣都转过身来光明正大地看起热闹,连侍卫和太监也悄悄抬起了头。
湛宇自觉被这一扔扔得颜面尽失,他怒道:“湛宸!你敢推我!”
“为兄是在教你礼数。”
“什么礼数!我不过是跟质子说了几句话!”
“昨日你说这番话,没有错处。可今日。”湛宸攥住萧令弈的手腕,用占有的姿势将他带到怀里,“你该称他为皇嫂。”
围观的众臣心中皆是一声“豁!”。
湛宸攥的力道不轻,萧令弈能感觉到他生气了,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
湛宇始终不肯开口叫一声“皇嫂”,湛宸便说:“太子素来觊觎质子,此事本王早有耳闻,可如今他已是淮王妃,你迟迟不肯叫这一声“皇嫂”,难道心中那点非分之想还不知收敛?不如我们进御书房找父皇辩一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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