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清忐忑地坐好,视线跟在他的身后到处乱飘。
郎卅先找随行的侍从要了水粗略地洗洗手,随后不知取了个什么东西攥在手里,重新朝谢芷清走来。
他步子迈得很大,最后几步甚至小跑起来,当真是马上就回到谢芷清身边。
他摊开手,手掌是一块洁白的毛绒毯子。
谢芷清一不留神便被郎卅轻松托起,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又稳稳坐回马上。
前后不过眨眼间的工夫。
“不会骑太长时间的马,不过还是怕你不习惯。”郎卅已重新坐回谢芷清的身后,再次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们狼族的婚嫁习俗与中原有所不同,我知你们讲究的是不要抛头露面,但在我们狼族,夫家越是在意新娘子,便越要在大喜之日让所有人都亲眼见过,不然便是怠慢,是不尊重。”
郎卅伸手将那块毛绒毯子铺平,让谢芷清坐得更舒服些。
“等我们出了城就换马车,这段路,辛苦王妃同我一起乘马了。若还是觉得不舒服,可以随时同我讲。”郎卅顿了顿,凌厉眉眼忽地温柔下来,“王妃有什么需要,都可以随时跟我说。”
谢芷清点点头,小声嘀咕了一句“知道了”。
他伸手摸摸屁股下面的毯子。那毯子面料柔软,毛绒绵密,非常舒适。
谢芷清道了谢。
这一折腾,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他抹抹眼睛,拽着郎卅的袖口,低声说:“时辰、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出发了?”
他扭过头,越过郎卅的肩膀向后看去——
他的父皇、母后,他的两位皇兄和躲在人后的小妹,全都站在宫门口。他们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眼中除了不舍还是不舍。
谢芷清咬着嘴唇,勉力按下眼中的酸涩,笑着朝他们用力挥挥手,直到那几人的身影逐渐变小消失才回过头来。
透明的泪滴从眼眶滚出,沿着脸颊缓缓滑落,一滴两滴滚到白色的毯子上。
谢芷清用手背抹掉脸颊的眼泪,吸了吸鼻子。
皇长兄十七岁的时候带领几十府兵绞杀土匪,二皇兄十四岁起便随父皇共同处理朝事,自己都十八岁了,理应同两位皇兄一样,为国家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和亲而已,算不得什么……
落在腮边的眼泪被郎卅温柔拭去,谢芷清红着眼眶抬起头——
郎卅将他整个拢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无声地叹了口气。
*
一行人出了城后便找了个避光的小树林休息。
谢芷清下了马,被郎卅牵在身后,坐进了马车中。
马车被简单布置过,同样铺上了厚厚的毯子,一戳一个坑。
谢芷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抬头看向郎卅,终于带上了点笑意。
“我只是不擅长骑马,没有那么柔弱的。”他的眼睛还泛着点点红意,表情倒是轻松了一些,“狼王殿下,你……你不必事事都这样在意。”
郎卅却极为认真地说:“你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总不能辜负了你。一点小事罢了,无需放在心上。”
他在谢芷清身边坐下,伸手碰碰他泛红的眼皮,又说:“草原与安渝国距离遥远,但日后你想回家,随时都可以回来。”
谢芷清只当他是在说客套话,笑着点点头。
郎卅却认真说道:“小清儿,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了,换句话说——”
他碰碰谢芷清的膝盖,双眼一瞬不错地盯着他,“换句话说,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们狼族的共主。你可以向任何人、提出任何要求,没有人会违背你。你是我的爱人,是他们的主人。”
谢芷清的心脏怦怦直跳,郎卅说的话让他的脸颊一阵阵发热。
安渝国没有“共主”这种词语,在他的国家,父皇的命令高于一切,没有人能和他平起平坐。
想到这里,谢芷清有些好奇。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试探地问道:“你说的所有人,也包括外面这些人吗?”
不过,他刚刚掀开帘子,就看到外面那些侍从围了一个圈站在马车旁,满脸八卦地侧耳偷听马车内的谈话。
谢芷清:“……”
他默默放下帘子,耳根又开始发热。
“……”郎卅一脚踢开轿门,喝道,“滚!”
侍从们屁滚尿流作鸟兽状散开。
郎卅坐回谢芷清身旁,满脸无奈。
“这群人……”他按按鼻子,说,“没规矩惯了,小清儿别见怪。”
谢芷清连忙摆摆手,抿着嘴笑了。
自打确定这桩婚事以来,他心里一直很矛盾。
身为皇子,他知道这是他该做的。可是婚姻只有一次,就这样草率地和从未见过面的人草草定下,他也实在是……心里不痛快。
好在,这位狼王和传说中的似乎不太一样,至少……
谢芷清偷偷看他一眼。
郎卅很年轻,也很英俊,对自己很尊重,态度也算温和,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残暴。
现在,谢芷清还有最后一件很在意的事情。
“狼王殿下,我想问……”他大着胆子开口,“你、你杀的那个人……”
就算习俗不同,就算那人意图侵犯安渝,在大婚当日杀人,也还是太超出谢芷清的承受范围。
“他想灭了安渝。”郎卅言简意赅,“我反正要过来这里接你,干脆先去那边帮你们解决一个麻烦。”
他把杀掉一个国家的王这件事,形容得像是顺路拜访一样简单哦……谢芷清呆呆地想。
“吓到你了?”郎卅见他久久不回答,开口问道,“你……应该没看到吧?你在轿子里。”
我偷偷看到了呀……谢芷清尴尬地抓了抓脸,只能否认:“没、没看到……”
郎卅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个人——”
他思考了一会儿,脸上轻松的表情渐渐消失,他摇摇头,严肃地说:“除了密谋出兵安渝之外,那人还做了很多恶事。他……吞并了另一个国家,把那里的人民屠戮殆尽,还放火烧了他们的皇宫,抢走了皇宫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他逼得那个国家的皇子公主、宫女嬷嬷们不得不出宫逃命,却又一个人都不放过——无论男女无论老少,见一个杀一个,还要对他们……百般凌.辱。那些人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抢走了,抢不走的就用刀划烂,总之,什么都不剩下。”
郎卅似是气急,脸色沉得骇人,放在膝上的手攥得紧紧的。
过了许久,他才又低声说道:“皇宫里的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哦!谢芷清明白了。
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难怪郎卅看上去这么生气!虽说两个国家难免有些冲突与战争,可是连无辜的百姓都不放过,实在太坏!
恶人就该有恶报,这样的坏人,死不足惜!
“原来如此,我知道啦。”谢芷清小声说,“谢谢你哦,郎卅。我们素不相识,你却肯这样帮助我们。”
“素不相识?”郎卅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笑道,“我们见过的,只是小清儿不记得了。”
“我们?见过?”谢芷清糊涂了,“没有吧,你、你这样的人……”
谢芷清移开视线看向马车的角落。
旁的不说,狼王这样的风姿,如果真的见过,必不可能忘记的。
“你时常推着你那位双腿残疾的皇兄出宫玩,对吗?”郎卅笑吟吟地说,“我上次来中原时,我们见过面的。”
谢芷清羞愧道:“原来,我偷溜出宫,不只会被皇长兄抓到,还会被狼王抓到吗?”
郎卅哈哈大笑。
他终于伸手握住谢芷清轻轻碰着,像是挨着了,又像是虚虚悬在谢芷清的手背上方。
“对,会被我抓到。还有,既然我们成亲了,就不要再叫什么狼王殿下了。”郎卅点点谢芷清的手背,说,“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刚刚不是告诉过你我叫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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