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又有些恼怒, 抿了抿嘴瞪着郎卅。
小皇子故作凶狠, 然而这副表情落在郎卅眼里, 也依然只像是人畜无害的小兔子——甚至连指尖上都还留着被人啃出的吻痕。
郎卅喉结一滚,清清嗓子, 道:“饿不饿?快来吃饭。”
谢芷清磨磨蹭蹭下了床,挤到郎卅身旁,用脑袋撞着他, 又被揽进怀里揉乱了长发。
柔顺长发垂至腰间,乌黑浓密的头发软软地缠在郎卅手腕, 光是这一点点微凉的触感就足够让人心猿意马。
偏偏谢芷清还不肯老实, 他用脑袋顶着郎卅的肩膀, 手指钻进他的衣领, 道:“你是不是又在发情?你——”
郎卅攥住他的手指,扯开袖口给他看手腕上浅浅的狼纹,挑眉说道:“对,所以不要招惹我。”
“……”谢芷清只是随口一说,万没想到竟是真的,他连忙躲开,赶紧摇头,道,“吃饭吃饭,吃饭吃饭!”
郎卅哼了一声,又把他按在怀里揉了一通才松开。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谢聆月成长得非常迅速,从开始含糊不清地说“年”到口齿清晰地叫出“阿娘”这两个字,也就花了三四天的时间。
期间老狼王老狼后过来看了好几次,饶是老狼王见多识广,也不得不对谢聆月的聪明啧啧称赞。
谢芷清听着这些赞美,心里简直笑开了花。
又过了几天之后,郎卅开始着手准备迎接谢芷清的父皇了。
算算日子,再过个五六天,那一行人便能抵达草原了。
日子越是临近,谢芷清心里越是慌张。
某天晚上他躺在被子里偷偷跟郎卅说:“芷风他们来过一次,皇长兄也来过一次,可现在听到他们要来看我,我心里依然觉得……”
他抚抚胸口,笑容羞涩且温和,“依然觉得又激动又快乐。唉,说起来总觉得自己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心里一点点事情都装不住。可是,可是……”
他思考了一会儿,摇头笑道:“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种心情,我一想到父皇马上就要来看我,就觉得心里面装了好多好多情绪,满满当当的。”
郎卅抱紧他,闭着眼睛听他絮絮叨叨。
谢芷清确实心思单纯,脑袋里想什么嘴里就一定要说出来,说过了也就好了。他窝在郎卅怀里,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郎卅睁开眼睛看看,小皇子趴在他怀里,脸颊肉被挤得嘟成一团。
他看了好笑,伸手捏捏谢芷清的脸蛋,又换了个姿势,让小皇子睡得舒服一点。
谢芷清的长发铺在枕头上,发丝上的皂香好闻极了。
郎卅捻了一小撮放在手里,在黑夜中安静欣赏谢芷清的睡颜。
刚才那人所说的,那种“一想到什么就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情绪,郎卅再清楚不过了。
那种心情郎卅无时无刻不在体会着——哪怕只是这样看着谢芷清,都能让他心中充满快活。
他捏着谢芷清的发尾轻戳他的脸庞,看谢芷清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皱着眉才收了手不再作恶。
郎卅重新将他抱进怀里,终于沉沉睡去。
*
两日后侍从来报,载着安渝国老皇帝一行人的马车进入草原,很快便会抵达。
谢芷清换了一身漂亮的红衣,翘首等待。
郎卅知道他心里着急,几乎在每个必经路口都安排了人,一看到车马部队便立刻过来汇报消息。后来,谢芷清忍不住笑了,他推推郎卅的手臂,说:“不用这么麻烦啦,他们都已经进入草原,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到啦,我们安心等着就好。”
郎卅揽着他的肩膀,道:“怕你着急。”
“是着急,”谢芷清点头说道,“‘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这样意思——不过,都到这会儿了,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郎卅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番身旁的人。
小皇子依然还是那副秀丽精致的面容,草原的严寒和烈日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变化。入春了,他脱去厚重的棉毛外套,连穿着打扮都与刚来草原时无异。
但他又分明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呢?郎卅难以一时说清,他想,或许是自己整日都面对着谢芷清,反而很难发现这种细水长流的变化。
忽然,他又想起谢芷风兄妹俩第一次来的时候。
那时谢芷清茶饭不思、坐立难安,整个人焦急到不行。
而现在……
郎卅扭头看看。
谢芷清的视线依然看向远方,只是面容沉静了许多,偶尔同身旁的郎潇潇低声耳语几句。
他站在那里,背影都是藏不住的俊俏和矜贵。
青涩逐渐褪去,小皇子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大人。
郎卅低头摸摸鼻子,再抬起眼睛看向他时,视线里是掩藏不住的喜爱。
“哎,来了!”不远处郎潇潇出声说道,“我听到马车的声音了!他们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她好像比谢芷清还激动,搓手说道:“嘿嘿,小公主又来啦!嘿嘿嘿嘿嘿嘿嘿!”
“……”郎卅拽着她的辫子拖到自己身边,“郎潇潇,你很像个变态你知道吗?”
谢芷清笑着看这兄妹俩斗嘴。
他搓搓自己的手指,心中的期待终于落在了实处。
父皇……父皇来了。
*
安渝国这位老皇帝名叫谢匡。
谢匡和他的皇后,子女缘不算太好,大儿子出生后很多年他们都没再添过新的孩子。
之后那几年安渝过得不算顺利,谢匡那时虽未登基,却早已作为太子监国多年,为此忙得昏天黑地。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妻子又怀孕了——甚至还是一对双胞胎!
那时候的谢匡几乎被狂喜笼罩。
……在那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朝中有人说,那对双胞胎是不祥之物,是他们安渝的克星。
谢匡面上不动声色,登基后寻了罪名一一处死那些人,“暴君”的名声就此传了开去。
他的儿子,不管怎样都是他的心肝,旁人没有多嘴的道理。
可是现在,他的一个心肝竟和亲到了遥远的狼族……
每每想到这件事,谢匡便心如刀绞。
“父皇,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马车太颠簸了?”谢芷风忧心问道。
二儿子的话语让谢匡短暂地懵了一会儿,半晌后他才摇摇头,缓慢说道:“……没有。”
他稍稍坐直身体,安抚地拍拍谢芷风的手背,沉声说道:“父皇没事,还是好好赶路,别误了路程。”
“就快到了。”谢芷风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看,“大约只有几公里路程了。”
现在想来,从安渝到草原的遥远路程似乎只有一瞬间。谢匡按按自己的心脏,竟觉得胸腔里的振动激烈得像几十年前还年轻的时候。
“小清儿!我看到小清儿了!”
公主打老远就开始伸着脑袋往窗外看,现在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她激动地拍着手,给父亲和兄长指着。
谢匡也坐不住了。
从小便是太子,长大了又做了皇帝,威严惯了的人头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情绪。
老皇帝用遍布皱纹的手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他久别多时的小儿子。
那人穿着一袭红衣,亭亭玉立地站在远处。
不知过了多久,车马终于停下。
谢芷月最开心,立刻跳下了马车,蹦哒着扑到谢芷清怀里。
他摸摸公主的脸颊,嘴里像是在说着“都长这么高了”,然而视线却一直望着车上。
谢匡在狼族侍从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他看着远处的小儿子,双手微颤。
他看到谢芷清松开公主,安抚着说了句什么,随后便朝自己走来。
他长大了。谢匡看着小儿子,想,他长大了。
谢芷清缓缓走到自己面前,笑着叫他“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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