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深究这件事,甚至还会庆幸有“刺客”出现,自己就不用花时间去做这个欺师灭祖的恶人了。
想到这里,正缓步走回嘉泉宫的谢不逢不由笑了起来。
——与恶人打交道,的的确确是一件简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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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辞的血止住后,太医们终于从后殿退了出去。
嘉泉宫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然而陷入昏迷的文清辞,心却并不像此刻的嘉泉宫那般平静。
他看到——
江水蜿蜒,自山脚流过。
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孩,被父亲牵着,踩着小道慢吞吞地向山中走去。
“清辞你看,松树根上长着的这个,叫做‘茯神’,有养心安神的功效。”身材高大的男人蹲下身,将地上的东西指给他看。
听到父亲的话,小小的他也赶忙点头,拿出一个小本子,将茯神生长的位置,还有样子全都记录了下来。
除了文字外,甚至还认真地画了图。
他年纪小,毛笔用得还不是很熟练。
因此手和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点墨迹。
见状,身边的男人也不教他辨认草药,而是对着小家伙笑了起来:“你啊你啊……怎么脸都花了?”
“诶?”小孩站直了身,忍不住朝脸上摸了摸,没想下一刻,脸蛋上的墨迹,竟又添了几分。
看上去有些笨拙,又有些可爱。
见状,睡梦中的文清辞,也忍不住想要随着男人一起笑。
可是下一刻,他的心中却又涌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
今日天阴,云雾沉沉。
宫道上的大火燃起,浓烟直入云霄,汇入了黑云之中。
有太监高呼着“走水”,带着水囊奔向官道。
谢不逢缓步走回了嘉泉宫后殿,脸上连半点惊慌、忐忑都不曾出现。
毕竟是个皇子,守在周围的太监看到他虽然有些奇怪,但也并未阻拦。
和太医署里逼仄的卧房不同。
嘉泉宫后殿不但大,且雕梁画栋,放满了珍奇,处处都彰显着皇室的风范。
可是在谢不逢看来,这一切却都俗气的与文清辞并不相配。
躺在榻上的人,直到现在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文清辞长眉微蹙,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嘴里还轻轻地念叨着什么。
谢不逢忍不住走过去,单膝跪在了榻边。
下一秒他竟看到——
一滴清泪,毫无预兆地从文清辞的眼角坠了下来,顺着脸颊流向了锁骨。
少年的心狠狠一坠。
他下意识抬手,替文清辞拭去了那滴眼泪。
文清辞的皮肤,宛如白瓷。
细腻苍白又……冰冷。
擦掉那滴眼泪后,少年又下意识地用指腹,轻轻地在文清辞的脸颊上蹭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少年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猛地站起了身,如做了什么坏事一般向后退了两步,甚至于将手藏到了身后。
谢不逢的心脏疯狂跳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差一点就将他击溃。
少年的呼吸随之变得紧张、急促。
没等他意识到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皮肤上的余温也未散尽。
躺在床榻上的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如蝶翼颤动,恍惚间谢不逢的身影,就这样映入了那双如深潭般浓黑的眼眸之中。
……文清辞他,方才感觉到了吗?
第24章 正-版-晋-江
甫一清醒, 文清辞的胸肺间,再次生出一阵麻痒之意,接着他便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尝到那股熟悉的腥甜味, 榻上的人下意识便想要抬手抵在唇边。
可是紧接着,文清辞手腕便无力地坠了下来。
晴蓝色的药玉, 也随之重重地坠在了地上。
“我去叫禹冠林。”
还没等文清辞反应过来,谢不逢便兀得转身,向殿外走去。
他的脚步格外快, 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谢不逢这是怎么了?
病中的文清辞,暂时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个问题。
细细的血迹,从文清辞的唇边蜿蜒而下, 禹冠林刚进来便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老太医拿出细长银针, 朝文清辞咽间穴位刺去。
榻上人的身体,随之轻轻一颤。
和从小就没有痛觉的谢不逢不一样, 文清辞向来怕疼。
他小时候生病, 怎么也不肯扎针。
无论多么苦的药,都能够咽下去。
可是这一次,在胸肺间巨大不适感的侵蚀下, 手上的那一点疼痛竟几乎被他忽略。
几针下去, 文清辞仍没有缓过来。
“咳咳……禹大人不必费心,”他强撑着一脸苍白的朝禹冠林笑道, “不过是老毛病罢了。”同时打算伸手挡住对方的动作。
文清辞受伤的左手随之一麻,微微抬起一点, 又坠在了身侧。
——他终于清清楚楚的意识到, 自己的手出了问题。
禹冠林不由抿唇, 将眼神移到了一边, 过了片刻, 才转过头来解释道:“昨夜文太医的血久久止不住,试了许多伤药都没用,最后只能用力包扎,时间久了便……”
老太医话没有说完,文清辞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外力的压迫之下,自己手臂的血液长时间不循环,出现了麻痹无力的情况。
……未来自己的手腕,可能时常麻痹疼痛,甚至提不了重物。
哪怕知道文清辞自己就是一个神医,可是说完方才的话,禹冠林还是下意识安慰他:“好好休养,未来八成是会恢复的。”
没想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的文清辞只轻轻地笑了一下说:“咳咳……无妨,只是左手而已。”
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文清辞的心思格外豁达,他大概比任何人都清楚,除了生死外,一切都是小事。
昨天晚上的事,实在太过惊险。
说是九死一生也不过分。
今日好歹捡回来一条命,左手不左手的已经不重要了。
禹冠林没有想到,文清辞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老太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末了如往常一样笑着收拾药箱。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随口提示道:“这世上无数人好奇所谓‘药人’,如今知晓文太医便是他们想找的人。往后您的身边,恐怕就要热闹了……”
文清辞的咳渐渐停了下来。
他浅吸一口气,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自己当时太过着急,的确有些不顾后果了。
禹冠林的提醒没有错……
身份暴露之后,自己原本就不平静的生活,恐怕会变得更加危险。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自己都应该尽快做打算,想想如何尽早离开雍都……
胸肺间的麻痒意逐渐散去。
文清辞终于想起了刚才急匆匆离开这里的谢不逢 。
以及在恍惚间忆起……昏迷中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黛色山丘,还有漫山的草药。
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且眉间同样有颗朱砂痣的孩子,正牵着家人的手,在山上采药。
这应当是原主记忆,他刚果然从小学医。
只不过记忆里的小孩一身粗布衣衫,完全看不出是来自神医谷的样子。
反倒像是出身于普通人家。
想到这里,文清辞忍不住抬起右手,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触了一下。
他依稀记得,半梦半醒间自己的脸颊上,似乎生出了一股冰冷的感觉。
像是有眼泪,从眼角处坠了下来。
下一刻,便被人轻轻拭去。
……不会是谢不逢吧?
失血过多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回来的。
想到这里,文清辞的脑袋又变得昏昏沉沉。
他的眼皮再一次重重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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