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辞的伤口,早已经自然愈合。
但谢不逢这样用力一握,他的伤处与骨骼,还是隐隐作痛起来。
犹豫了一下,文清辞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殿下?”
他的声音穿过雨幕,终于让少年回过了神来。
谢不逢缓缓松手,停顿片刻将伞从文清辞的手中接了过来:“我来。”他说。
“好。”
少年的个子的确高了不少,他轻轻松松就将伞举过两人头顶。
只是伞面太小,文清辞和谢不逢的手臂,还是紧紧地贴在一起。
看来下次出门的时候,必须要多备一把伞了。
文清辞忍不住想到。
……
回到太医署时,天已大亮。
刚进小院,谢不逢便嗅到了一股甜香。
“是玉兰花粥,”文清辞笑了一下说,“昨夜就已煨在了小炉中,现在喝正好。”
文清辞发现,谢不逢好像格外喜欢玉兰花粥。
因此花季将过的时候,他便收集了不少,晒干备用。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晴了下来。
此时太医署的小院,已被花香与暖暖的晨光盈满。
不过一瞬间,就让人忘记了清晨的寒冷。
谢不逢将伞撑开放在了屋檐下,他刚站起身,就见文清辞从房间内走了出来,正笑着看向自己。
小院石板上的积水,泛着银光。
此时这光亮全被映在了文清辞的眼底,并随他笑意一起泛着涟漪。
刹那间……
谢不逢仿佛跌入了那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中,被暗流拽着脚踝,向水底拖去。
可是这一次,他连逃都不想逃了。
文清辞缓缓移开视线,朝谢不逢走了过来。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只小盒子。
这里面放的,是文清辞早早为谢不逢准备好的礼物。
他原想今天一大早便将礼物送给少年,没想到竟然遇到突发事件,耽搁了这么久。
文清辞在谢不逢身前站定,缓缓将手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他朝少年笑了一下,柔声说:“殿下,生辰快乐。”
……文清辞没有忘记这个日子。
瞬间,谢不逢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盒子从文清辞的手中接了过来。
这是谢不逢过的第一个生日,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将东西接来后,他竟难得显出几分局促。
一时间不知是应该直接收下,还是当着文清辞的面将盒子打开。
“打开看看吧,殿下。”
“嗯。”
少年用手指拨开了锦盒的卡扣,下一刻,一条手链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是一条大约二指宽的手链,是用米白色的羊毛捻成粗线编织而成的。
一眼看上去像是西域那边流行的风格。
可是编织出来的花样,却要比谢不逢曾见过的任何一条手链都更加精致。
文清辞没有说话,直接替谢不逢将礼物取了出来,接着轻轻地将它缠在了少年的手腕上。
“好了。”文清辞笑道。
不过一瞬间,羊毛轻轻蹭过皮肤留下的温暖,与一点点痒意,便顺着谢不逢的手腕传至脑海之中。
他想起了那只只属于自己的羊羔。
……还有文清辞手腕间的温度。
“神医谷里,有赠生辰礼的习俗。这是我前些日子在西市里学来的编法,提前用草药浸过几日,有一点清神的功效。”文清辞非常自然地给神医谷编出了个原本不存在的“习俗”。
缠好手链后,文清辞便转身推开了那扇薄薄的木门,走入厨房将煨在砂壶里的玉兰花粥盛了出来。
他隔着窗,抬头朝谢不逢笑了一下说:“不怎么值钱,殿下不要嫌弃。”
……原来这条手链,是文清辞亲手编的?
文清辞不知道,自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在谢不逢的心中掀起了一阵风浪。
“不会……”
谢不逢喃喃道:“永远不会。”
手腕上的,是他此生最珍贵的礼物。
谢不逢的另一只手,忍不住紧紧攥住了这条手链。
就像是将虚无缥缈的“温暖”,牢牢地抓在了手中一般。
不过一瞬间,纷乱的思绪忽然涌向谢不逢的心头。
有感动,还有恐慌。
他不由又想起了那个雪夜,还有死在雪被之下的羊羔。
权力。
少年缓缓地眯起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如今文清辞“药人”的身份已经暴露,他被无数人觊觎,甚至被皇帝视作“灵药”。
只有权力……甚至全天下最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永远永远地将文清辞留在自己的身边。
上一世,出身于福利院的文清辞并没有明确的生日。
可他的养父母仍然会在每一年领养他的那天,给他准备蛋糕和长寿面。
那曾经是文清辞一年里最期待的美味。
或许是起的太早,这个点文清辞反而没有什么困意。
将玉兰花粥端出来后,他又回到了厨房里忙碌了起来。
文清辞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给少年打了两个荷包蛋,煮了一撮细面,不过五六分钟便做好了一碗。
和往常做的饭菜不同,这碗面里没有什么多余的调料。
里面只有最简单的调味,以及出锅时淋的一圈香油而已,看上去清清淡淡。
毕竟下了一晚的雨,清早的气温还是有些低,不大的白瓷碗上,冒着淡淡的热气。
像一条锁链,将人的食欲勾了出来。
“殿下,尝尝味道怎么样。”文清辞将它轻轻的放到了桌上,笑着说,“儿时我父母常这样做。”
少年缓缓拿起了竹筷。
热气与长寿面的香气一起氲了上来。
入口便是鲜香。
不知道是太烫还是错觉,文清辞似乎看到谢不逢轻轻的吸了吸鼻子。
这明明只是一碗简单的长寿面。
可是坐在它面前的少年,竟头一回生出了一种可怜巴巴的感觉来。
就像是……一只终于被人捡回家的小狗。
……等等,等等!
文清辞立刻将这乱七八糟的想法清出了大脑。
眼前的可是这本书的未来大boss,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
本朝沿袭前朝旧制,按照规定,过了十七岁,谢不逢就应该出宫立府了。
与此同时,他还要在三省六部的基层流转实习,熟悉朝堂之事。
但是皇帝却迟迟不提此事,像是不打算承袭旧制一样。
朝堂之上,官员没一个人敢明说,但却全在暗地里猜测这究竟是为什么。
最终众人以为,谢不逢在皇陵长大,所知、所学完全不足以支撑他去六部工作,皇帝此举非常正常。
可是过了没多久,二皇子也到了十七,皇帝那边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朝堂上便有暗流涌动。
百官费尽心机猜测皇帝的意图,半天什么也摸不住。
只有谢不逢知道——皇帝在害怕。
耳边的心声告诉少年,谢钊临仔细算过一番:自己今年还没有五十,再过二十年,等到自己六十多岁时,皇子们已年近四十。
那个时候,他们还甘心只当皇子吗?
谢钊临越是恐惧,就越不想让这些皇子太早羽翼丰满。
因此本应离宫的谢不逢,就这么暂时留在了太殊宫里。
*
蕙心宫,前殿。
转眼小公主出生已近一个月,相比出生时瘦巴巴的可怜模样,她现在又白又胖,可爱了不少。
文清辞的病假还没有休完。
他那天给兰妃用了毒,虽然现在毒已解过,可是文清辞仍有些不放心,每隔几日他都会去为兰妃诊脉,看她最近有无异常。
几次诊脉后,兰妃的身体都无任何大碍,文清辞也慢慢地放下了心来。
说来当初为她定时请脉的时候,兰妃就喜欢与文清辞闲聊上两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