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燕翎等候已久的机会。
能向陈国公,向所有人证明,他作为陈国公世子,当之无愧。
燕翎高昂着头与居高临下的李晓朝对视,额头不知不觉间盈满冷汗,僵硬的脖颈却纹丝不动。
某个瞬间,心中不愿意承认的畏惧仿佛与激动彻底融为一体,令燕翎越来越兴奋,看向李晓朝的目光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豺狼。
李晓朝也没想到,他会因为程守忠突然发疯的行为,陷入仿佛是个循环的倒霉怪圈。时至今日,竟然还会被小辈如此明目张胆的算计。
这让他怎么可能不恼怒?
如果羽林卫和京营不曾分家,依旧浑然一体,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有昌泰帝能够托付性命的信任,哪怕是陈国公或省总督亲自来京都,李晓朝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既然贤侄有这样的怀疑,我只能......”李晓朝的脸色陡然缓和,似有退步之意。
孟长明突然打断李晓朝的话,笑吟吟的道,“你们先别急,也许胡柳生知道施承善在哪里。”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胡柳生。
紧绷至极的气氛峰回路转,再也回不到孟长明开口之前的紧张。
胡柳生在众人的目光中明显的瑟缩了下,语无伦次的道,“不、我不知......”
“大将军和太子都在看着你呢。”孟长明轻笑了声,提醒道,“胡柳生,想好再开口。”
胡柳生闻言,眼底几不可见的狡黠立刻凝滞。
沉默良久之后,他哑声道,“我真的不知道施承善在哪。”
“昨日戌时,我收到消息,施承善约我在宫中、不,他是约我在后宫见面,再警告我不能带任何仆从。”胡柳生狠狠咬牙,逼着自己说实话。事到如今,再隐瞒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又不是燕翎,怎么敢背负对施承善下手的嫌疑?
“你早些时候与我说,是在等施承善的时候突然被打晕,醒来之后已经在东宫的火海中?”孟长明追问道。
胡柳生点头,为彻底摆脱嫌疑,主动交代道,“我不敢不听施承善的话,也不敢从福宁宫门前经过。进宫之后,径直拐向与福宁宫完全相反的方向,那里的小门没有羽林卫,只有后宫的宫人轮值,我用了些银子......也就进去了。”
“嗯?”孟长明神色温柔的安抚胆小的雪驴,说出口的话却令胡柳生如临寒渊,“上次看大圣律法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朝臣擅自与后宫私通,该如何论处?”
胡柳生猛地转过头,看向孟长明的目光满是畏惧,“我没有!我只是在御花园等待施承善,没有冒犯娘娘!”
唐臻听到此处,眼中的兴致稍减,借着喝茶的动作,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看来胡柳生被孟长明吓得不轻。
昌泰帝已经有十几年对后宫不闻不问,能留在后宫,熬出名分的嫔妃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没有昌泰帝早就绿云罩顶的默契?
只是昌泰帝不介意,也不想在后宫消耗为数不多的心力而已。
抛开事实不提,胡柳生委实没必要此地无银百两的提起后宫的娘娘,难道是嫌自己如今的处境还不够艰难?
李晓朝发现唐臻的疲惫,沉重的脸色稍缓,低声道,“殿下若是疲惫的厉害,不妨先去休息。等您醒来,臣必定会给您个交代。”
唐臻点头,他确实有些熬不住,也没必要硬熬。
只是离开之前,要让众人明白他的态度。
即使在短短的时间内,经历如此多的变故,目前为止,太子最信任的人依旧是骠骑大将军。
唐臻想要表达对李晓朝的信任很简单,放空思绪将原主残留的情绪放出来,就能轻而易举的凭借‘真心’,收获李晓朝的动容。
燕翎站在距离太子和骠骑大将军最近的位置。
他不仅能听清太子表示愿意信任李晓朝,郑重的将调查施承善失踪、东宫失火的事尽数托付给大将军的每一个字。还凭借极致的敏锐,捕捉到太子对李晓朝特殊的依赖。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燕翎眸光渐深,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有李晓朝在场,太子的神态和反应会与平时有细微的差别。
因为他见过无数次相同的变化。
陈国公府中与燕翎最亲近的庶妹,经常露出与此时的太子有八分相似的神态,只是从前的燕翎始终觉得庶妹是在看他。
原来是在看......父亲?
不!不是看父亲,庶妹就是在看他,如同太子看大将军这般。
燕翎的心间猛地闪过灵光,想到他在北地,收到的有关于李晓朝和太子的消息,困扰他数月的问题似乎已经能隐约窥见答案。
第55章 一合一
太子离开之后,本就沉闷的氛围变得更加凝滞,众人各自陷入心事,轻易不肯开口。
唯一能称得上自在的存在,竟然是孟长明的小雪驴。
它看上去已经完全适应陌生的环境,对所有能称得上陌生的味道和颜色都充满好奇,仗着脖颈处系的缰绳足够长,踏着略显欢快的步伐四处走动,轻而易举的吸引众人的目光。
胡柳生依旧沉浸在施承善失踪的恐慌中,目光发直的盯着小雪驴,鬼使神差的道,“谁如此有心,竟然专门带来只雪驴。施兄最喜欢驴肉火烧,尤其是现杀的驴。他曾说过,新鲜的驴肉火烧味道最好,离得很远,他就能嗅到与众不同的美味。”
小雪驴似乎感受到胡柳生的恶意,忽然转过头直视对方的目光。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掉头就跑,边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边拼命的往主人怀里拱。
孟长明冷笑,阴阳怪气的道,“你得先盼望他还有命在,才能替他惦记驴肉,否则......小心总督大人将你变成驴肉火烧祭奠施......”
“孟长明!你的小雪驴看着像是有些疲惫,你不如带着它找个地方小憩片刻,吃些东西。”岑威轻咳了声,朝陈玉使了个眼色。
虽然结合总督府管家的反应和目前的消息,施承善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但是毕竟还没见到尸体,孟长明若是说出太难听的话,不仅对他不利,也会影响太子和陈国公在这件事中的立场。
如今的情况正值前所未有的混乱,委实不需要孟长明再火上添油。
陈玉没能在唐臻还没离开的时候找到机会,与对方交换信息,看什么都如雾里看花,难以真切,比任何人都想维持现状。
收到岑威的暗示,他立刻捏着鼻子表示,早先在花楼酒宿,强行被叫醒,满身虚汗的迎着热风匆匆赶到宫中,如今正头痛的厉害,想要去喝碗醒酒汤,清醒片刻,再来商议如何调查后宫的动乱和东宫的大火。
李晓朝神色难辨的看向陈玉,眼底的深沉带给陈玉前所未有的压力,隐约间甚至生出听见心跳声的错觉。
“哪家花楼如此荣幸,竟然能引得你亲自去见世面?”李晓朝的脸上忽然扬起笑意,意味深长的道,“贤侄进京许久,我也没送过你什么,如今正好将这座花楼送给你压惊。”
陈玉忍着心底的惊涛骇浪,沉声说出他在前往宫中的路上,早就想好的说辞。他明白,李晓朝在怀疑他,想要送他花楼只是个粉饰太平的借口。
在他离开皇宫之前,京营必定会将他在花楼所做的所有事都调查清楚,事无巨细的呈给李晓朝看。
不必回想,陈玉就知道,匆匆改变计划的情况下,他的布置必然有疏忽的地方,会被人抓住把柄。
陈玉的脸上恰到好处的浮现紧张,盯着李晓朝的双眼看了许久,狼狈的移开视线,低声说出花楼的名字和位置。
平日里言语简洁的人,难得看上去有些唠叨。
这是陈玉进京三年,第一次看到李晓朝盛怒的模样。
他终于明白,离开广西之前,程锋为什么反复嘱咐他,越恨李晓朝越是要躲着对方。
如果是三年前......不,即使是现在的他,如果是独自面对李晓朝的质问,也未必能完全扛住压力。
好在有破绽的人不止是他。
声称是赴施承善的邀约,在不合理的时间,出现在东宫的胡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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