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王庆,高璟昀陷入沉思,他不知道秦修宁那边如何,亦不知能不能顺利拿到蛊书.....
就在此时,一直安静立在一旁的那个少年突然出了声,声音不大,但是说出的话却仿佛掷地有声。
“或许他们只是想引陛下过去。”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我把明天那章放在0点,这样宝子们就可以一口气看两章了。
两只的苦要熬完了,甜不远了,信我。
第105章 你终会回到我身边的
高璟昀随之抬头,打量这个孩子,他从进来就站在鹰架边,眼睛在一直看着垂垂昏睡的紫菜。
他胸厚肩宽,手粗脚长,浓眉大眼,厚厚的紧闭的嘴唇像是用石头刻出来的,跟他印象里的大哥高璟瑄一样目光炯炯,仅十四五岁就显得有几分英伟。
“说说你的想法。”
这个化名“葛丰”的男孩,自幼在田间长大,无拘无束惯了,他并不觉得面前的皇帝有多可怕,他微微仰起头看着高璟昀,看出他目光中有几分期许,便将自己想的说了出来。
“我们小时候在水田里抓泥鳅,那东西特别滑溜,又特别狡猾,所以我们会提前七日就在水底铺一张草席,边上放一个竹篓,上面撒上一些香饵,但是不着急捕,待我们把它们喂饱,他们也都适应了这两样东西,我们摸黑就下水,几个人在后面赶,制造水流,它们抵抗不住香味的诱惑就会顺着水流最后自己游进竹篓,这样毫不费力,而且抓到的泥鳅又肥又多。”
少年说完,恰到好处的停下了,又变回了一旁毫无存在感安安静静的样子。
高璟昀很难不对他心生好感,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数是冲动、武断、爱炫耀的,而他却思路敏捷,知进退,没有高谈阔论地论兵议政,只是淡淡地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而且他知道,高璟昀一定听懂了。
这少年身上显露出的分寸感、松弛感令高璟昀十分羡慕。
“你些都是你母亲教你的?”
男孩摇头。“我娘在我九岁那年就病死了。”不等他继续问,他便道,“是我们村里几个没爹没娘的在一起试出来的。”
“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了。”
忽然高璟昀想到,他今年十四岁,也就是十五年前,他的大哥高璟瑄还活着。
究竟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那你可曾见过你爹?”
男孩又摇头,晒得有些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我娘说,没等生下我,我爹就死了。”
高璟昀不再追问了,待一老一少退下后,周围立刻静下来,只有烛火和帐外的篝火噼叭声交织着,高璟昀双臂撑在面前的沙盘上再次陷入沉思。
一南一北两条路,在他面前蜿蜒绵长。
他现在就是那肥美的泥鳅,王庆和翼王在他身后制造水流,赶他入西南,而那些流民和虫母就是香饵。
他知道那是陷阱,这对他体内的那个“傀儡”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因为他已经听见有个逐渐清晰的声音在头脑中激荡——“去西南,虫母和那些傀儡会让你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一举灭掉北朝就可以完成夙愿,实现统一,这世间将不会再有纷争。你将是名垂千古的帝王,世人会永远铭记你。”
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像战鼓,和着心跳越来越强。
不好的预感。
高璟昀使劲地用手敲击自己的头,想阻止这个声音。但头颅仿佛被这声音击穿,久违的头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眼前的一切变得虚幻、狰狞、扭曲,他强撑住桌边,才不让自己昏倒过去。
泥鳅、流民、小鱼、虫母、草席、高璟瑄、葛丰、竹筐、王庆、水流、翼王、秦修宁.....
这些字眼混乱无序地出现在眼前,直到——他几乎下意识地想到了秦修宁这三个字。
秦修宁、秦修宁....
他漫天无边的黑暗中紧紧抓住了这三个字,在光即将要消逝的那一瞬,他在心里反复默念这三个字。
喉咙里泛起一股血腥,那是他唇边的血,是最后一次亲他留下的味道。
像一个已经沉入深海的人,他看到了水面上那一点微微的光,那是秦修宁的名字。
尽管他看不清他的脸,但口中却噙着他的味道。这味道像一条从天而将的缆绳,他紧紧抓在手中,尽管黑暗拖住了他,咬住了他,但是他拼命向上爬.....
因为他在等他回去。
正如那枚官银。无论流落到那里,辗转何地,最后终会回到国库,回到高璟昀的身边。
当年,王怀安问他,是官银还是私银,他选了官银。
也许那时冥冥中他心底就留着这样一丝的希望——你终会回到我身边的。
养心殿已经彻夜通明已半月有余了,太监宫女们频繁轮换班,睡不够也没办法,公主代政以来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而他们也只能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偷偷哈欠连天。
公主殿离得远,南平索性就搬进养心殿外的侧殿里。她挑灯将折子上的问题连夜整理出来,好赶在上朝前问她的老师。
傅南书往往都是提前一个时辰,侯在殿外等待为公主讲政。
昨夜骤雨,薄雾迷漫,遮云闭月。
今日等了半炷香,也不见公主身影,傅南书的朝服上又凝了一层露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傅南书朝亮灯的殿内翘首,一片寂静。
难不成太累睡着了?也是,自从皇上亲征,南平已经这样熬了半个月了。
他正准备想托身边的内侍去请旨意,忽然,不远处的殿内有了动静。
身后跟着抱着书简的宫女内侍,南平款款从台阶上走下来。
傅南书迎上去几步,跪在阶下。
“给公主殿下请安。”
南平不语,走到傅南书身边半蹲下将手中一直抱着的东西披在傅南书的身上。
“老师请起。”
傅南书低头一看,是一件外袍。他起身时怕滑落下去,朝肩头伸手,不想南平也发现了即将滑落的衣服,几乎同时伸出了手。
温润的指尖触到那冰冷的手背,两个人都微怔住,同时极快地缩回了手。
“嗯,是他们说老师的朝服总会被晨露打湿,就为老师准备了一件备着,不是我的旨意。”
南平装作若无其事拿起书简,举得比平时略高一些,挡住微微发热的脸,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傅南书唇角微动,取下肩头的外袍抱在手中。
的确,他只有那两身朝袍,一身湿了就总得等着另一身干了才有的穿,只要不外出,他都干脆不穿外袍,避免弄脏还得洗。
之前被贸然来找他的南平撞见过一次他只穿着亵衣在树下看书,场面一度无比尴尬,后来他就不敢不穿外袍了,所以加速了它们的磨损。
“多谢殿下,咱们开始吧。”知道他其实南平是找着借口再给他送衣服,但又怕伤到他出身寒门的自尊,傅南书心里有种熨帖的暖意蔓延开来,转开了话题。
南平闻言低头翻开了书简,将目光集中在上面,“听闻陛下已经往西南方向,准备正面迎敌,有大臣在奏折中提出,此举实在太过冒进。老师认为呢?”
“我想先听听殿下的看法。”
“我认为,皇上定是看准了北朝此次进攻迅猛,短时间内集结军队,急速行军一路破城南下,他们只破城不占领不守城,皇上应是看出他们后方补给不足的缺点,直接正面迎战是假,其实拖慢战线,将他们引入南江是真。”
傅南书颇为惊喜地抬头望向南平,继续加深对这个问题的讨论,”那殿下以为这场仗的根本在哪里呢?”
南平眉头蹙起,思索了一会,“在那些流民。也就是人心。”
难民会逃往西南,是因为不知从何处听到消息,说是这次水灾是因为贪官们将筑堤的银子都贪污进了自己的腰包,有的河段甚至里面干脆添的就是草料!
百姓们被伤了心,再不相信朝廷,而北朝只是放出消息供吃供喝,他们就宁可叛逃也不愿再相信那些贪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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