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明显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萧明潇。
他是高兴,旁的弟子却眼观鼻鼻观心没跟着捧,而是齐齐看向大师兄。
莫成意在寒天中启唇呼出一口白气,没有什么表示。
他从后方凝视着萧明潇,萧明潇几句话落听了檀香住所的功夫,唤人收拾了桌几上的吃食,与门童说了两三句话。
萧明潇想再与檀香多聊几句,手臂还未搭在少年肩膀之上,在空中就被捉住了手腕。
回过头去看,原是莫成意在作怪。
他不明白莫成意怎么突然发作,轻松挣脱,莫成意不依不饶又去拽他的手腕,看得他都觉得这一来一往很是幼稚,于是不再挣脱,不解道:“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往常可莫成意可不敢对他随便动手动脚。
莫成意不答,强行拖着他的手腕将他往自己身边拉,都快把他封到自己怀中了。
萧明潇假意扑腾两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闻到莫成意身上的花香,眼尾酡红着没做挣扎不说,还多吸了两口气。
莫成意将萧明潇扣着,低头瞧着比自己矮了几头的檀香,并没有对待师弟的好态度,反倒有些居高临下:“师父要见人,暂且没空教你,你先自行练武,可以么?”
他这口气冷的像是对方不同意就要挥拳打人,檀香哪里敢说不可以,行了个礼连忙退下去。
莫成意依旧没放开萧明潇,侧脸在他耳边轻声问:“师父有闻见檀香身上的异香吗?似乎这香还有别种用处。”
“说什么古里古怪的,没闻见,放开我。”萧明潇如梦初醒,脑子嗡的一下炸开锅,率先转移话题:“不是要去见人吗?见什么人?”
他没注意檀香身上有什么气味,光闻见莫成意身上的茉莉香。这茉莉香气源自他之前送给莫成意的香囊。莫成意日日带着,香气都浸在身上了。
莫成意松开桎梏他的手,方才脸上的冷淡消弭于无形,侧着脸好生去瞧萧明潇,高束的发尾歪斜到肩颈上,唇角微扬:“朝廷新任国师吴多郡,门童方才禀报说他在正源堂已经候了有一炷香,都快不耐烦了。”
萧明潇语塞,抬脚就走:“……你听起来倒是心情好得很。”
莫成意追上来跟在他身后,萧明潇以为聊到这便到此为止,谁料这木头突然开口道:“方才不好,现在很不错。”
第4章
莫成意这话若即若离,可谓不仅暧昧,还在暧昧上朦胧了层纱。
萧明潇阅尽大晋盛行的风月话本不会意会不到莫成意所言为何,但这话出现在莫成意身上扑朔迷离的很,他觉得自己应当译解错了,莫成意单纯想说自己确实感觉良好。
这个不必追究,倒是新任国师吴多郡这个时机来的蹊跷。
去正源堂有一段脚程,门内不许使轻功,萧明潇边走边讽道:“顾国师仙逝才不过三日,他的好徒弟也不披麻戴孝,立马找到我门上,有趣的很。我看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要烧到我这里。”
莫成意走在萧明潇左侧,不住侧脸注视着萧明潇,见他轻易换了个话题,朗目低垂,好不容易扬起的唇又平成了线。“除了武林大会,想不到什么事情能让他来的那么急,只怕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怕什么怕,我倒要看看顾沉绪后面续了个什么蹩脚妖怪。”
萧明潇冷笑一声掀开正源堂前殿的春秋门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尖嘴猴腮的鼠脸。
这张鼠脸上还有颗奇大无比的黑痣,痣上点了根虎须长的灰毛。
他身着六十四卦道袍,手持拂尘,打点齐整却半点不入流。
这是顾沉绪徒弟?萧明潇抽了抽,顾沉绪年轻的很,这人看着好像能做顾沉绪他爹。
见他来了,吴多郡谄媚一笑,两眼边的褶皱下宛如没有活肉凹陷下去,捧着肚皮站起身说:“久仰萧掌门大名,吴某人在这里见过萧掌门了!”
他说完便要弯身行礼,双手短小难以按到膝盖,还在努力。
萧明潇哪里敢收他的礼?恐怕这人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指不定要怎么算计他呢。
当下他将吴多郡扶起来,皮笑肉不笑道:“吴大人,你在这儿等了也不是一时半会,我是江湖中人,也不爱遵循这些繁文缛节,咱们有话直说如何?”
吴多郡捋着花白的胡子哈哈大笑,“好好好,那我便单刀直入了,皇上想要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他没听错?
萧明潇二次抽动嘴角,从肺部往上冲了两个没劲儿的笑声,“是吗?那怎地不去拜神,来我这做甚?”
吴多郡仔细端详着他的俊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攒着白须缓缓道:“朝廷也是近来才听闻你们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不仅是选第一门派和武林盟主如此简单。如若登上盟主便可求仙问道,羽化登仙,百年前的少林方丈还因此金袍加身立地成佛了。所以武林各大门派才为这武林大会争个你死我活,是还不是?”
父亲从他记事起就在念叨这个事儿,吴多郡讲的不全,尽管如此萧明潇还是听了想吐。
当年为了成为武林盟主,他父亲起早贪黑练武,最终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哪里会有天上掉馅饼,让凡人成仙的好事?
纯粹放狗屁。
萧明潇嗤笑一声,撑着额头淡淡道:“传说罢了,好比女娲补天、夸父逐日,国师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如果大人为的是这个事,就不该来找我。如何故弄玄虚哄骗当今圣上是你的事,你来我这儿,什么都得不到。”
吴多郡对他出口的冒犯也不生气,好商好量般叹口气道:“实不相瞒,今儿个是皇上要我来。皇上想要萧掌门率领峨眉夺取第一门派之位,再登上那武林盟主为朝廷效力,像你父亲一样。”
萧明潇怒也不好怒,笑也不想笑,偏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莫成意。莫成意这会儿倒是很有眼力见,抬手给他倒茶,但没给作为宾客的倒,他也没说话,便让吴多郡前头的茶碗空着。
“遂不了你的意,武林大会,峨眉去不了。”萧明潇左手端起盖碗茶托,右手开了茶盖,啜饮一口,散落青丝上绾起的发髻上插了一根木簪,颇为素雅。他移目回望吴多郡,挑眉道:“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吴多郡摆手大笑,“萧掌门啊萧掌门,你赶不走我,我早料到你不愿与我为谋,事先准备了个好东西拿与你看。”
他也不含糊,当即从广袖中掏出一个破烂的缝线矾蓝册子,递与萧明潇。
“又在装神弄鬼,你们这些道士还有什么花招?”萧明潇哼笑着接过册子。
他不甚在意翻开,往上扫了一眼,脸色突地大变。又连连看了几页,浑身发凉,宛如开春时节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寒凉彻骨的冰水。
萧明潇关上册子,将其按在两人中间的榆木方桌上,定定看着吴多郡,声音不免压着怒意:“吴大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皇上提点我,说咱们峨眉一大家子,不仅有武林中人,还有妇孺门童。要养活这么多人,光靠劫富济己断不可能。”
吴多郡小眼笑成了一条缝,从这缝中窥视着他,双手交叉放慢了语速。“我一查就发现个不得了的事情,咱们光大正义的峨嵋派竟然抢盐帮的生意,贩卖私盐。自古盐铁官营,违者可是要掉脑袋的。”
吴多郡拿手在脖颈前比划断头的姿势,翘起二郎腿,在喉间吟了个调子。
“要真彻查下去,官兵官将包抄峨眉山,有武功的能跑,手无寸铁的小孩女人可跑不了,兄弟含恨失去妻女会如何待你,萧掌门?”
打蛇打七寸,吴多郡当真是有备而来。事已至此,萧明潇看这武林大会他是非参与不可,但吴多郡那小册子上写的东西可并非简单查便能查的那么细致,连他的人几时出发,接触过什么人都一清二楚,他得好生问问。
“别的暂且不谈,你这消息从何而来?”萧明潇问道。
“武林虽崇尚侠气仗义,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萧掌门,我不再多说了。只要你仍愿效力于皇上,金银珠宝都不在话下,人手也随意拨予你。”吴多郡满脸不欲多谈,形式扭转,现在他占上风,得意都写在了狭窄一张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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