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明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怎灰头土脸的。”
“景俞白的墓塌了,险些把我们压在里头。”
凤明回想起来,他坐起身:“你没事吧。”
“没。”
“你把我带出来的?”凤明将信将疑。
景恒应了声,不欲深谈:“先回去吧,汪钺该等急了。”
凤明站起,目光正对上景恒颈后一处砸伤,他记起皇陵倾倒时,景恒将他护在身下。凤明神色一暗,说全无触动是自欺欺人,凤明洒脱自然,本就不是那扭捏性格。
可一个人,难道会对两个人心动吗?
元微之有诗云:除却巫山不是云。
可见情之一字,是要一往而深的,哪里能先投到一人身上,等那人死了,又另投他处,岂非不忠不贞。
在民间,为亡夫守节的女子会为人称颂。
前阵子文安城的巡抚上奏,就说文安城有一于娘子,守寡多年,孝顺公婆,在公爹离世之后,更是一人赶着牛车、拉着棺材,日夜兼程,赶了百余里路,就是为了完成公爹遗愿。其纯孝感天地,竟让他公爹死而复生!
虽然凤明觉着,于娘子的公爹多半并没咽气,只是厥了过去,才有了甚么死而复生的传闻,但凤明仍准了巡抚请立贞洁牌坊的奏折。
他竟连个民间妇人都不如,这般轻易就叫景恒迷惑,若是于娘子,定然不动如山,心念坚定。
凤明心烦的紧,景恒不知,仍在凤明耳边念叨‘白蛇盗仙草’的故事。
凤明缓过神来:“好好的许仙怎就死了?”
“这就要讲到法海了,法海那和尚见不得他们恩爱,在端午那日,设计白蛇饮下雄黄酒,显出了原形。”景恒拿手比划了好粗一条蛇:“这么粗的蛇,一下子把许仙给吓死了。白蛇为救夫君,前往蓬莱仙山,冒险偷盗灵芝仙草。”
凤明若有所思,景恒接着引导:“所以,为了救所爱之人,毁坏一些仙山啊、陵墓啊之类的,都情有可原,你懂我意思吧?”
凤明胡乱点点头,心中乱成一片。
许仙死了,白蛇想着救他,而不是像自己一样,见异思迁。
他连条蛇都不如。
好好的一个故事,讲者有心,听者有意,只是二人心意天差地别,大相径庭。
若景恒知凤明心中所想,定现编个许仙一死,白蛇就欢天喜地改嫁的好故事,还盗什么仙草。
白费好些功夫。
凤明去守皇陵的第一夜,景俞白的墓就塌了。这可把朝堂上的大臣们吓坏了。这不是祖宗显灵,暗示若无凤明,圣上皇位不稳吗?
真不知道凤明在几位先皇灵前告了什么黑状。
几位大臣你推我,我推你,相互一同的,去寻张太傅。
“张大人啊,进来可好,昨日皇陵坍塌你可知晓……”
不消几人开口,张知正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打今儿早上起,张府就没这么热闹过。同僚一波波来,寒暄过后,都暗示着:“你把凤明给气走了,你不给他请回来,先皇可都看着呢。”
“只一晚上皇陵就塌了一座,长此以往……大齐江山不保啊!”
“凤明于社稷是有功之臣,他因你而辞官,这对你的名声可不好啊。”
“高祖、仁宗都将凤明当晚辈照看,圣宗更是宠信,把凤明挤兑到皇陵去,他不和回了家似的,全是依仗。”
“可怜凤明五年前挽大厦于将倾,如今受了委屈,只能往皇陵去和几位先皇诉苦,惭愧啊惭愧!”
张知正气极:“你现在惭愧了,陈大人。昨天上朝的时候,怎不见你替他说一句话,如今全往我一人身上推。”张知正为人耿直,皇帝都敢骂,这次骂起几个同僚来,更是毫不留情:“现下他凤明又成了有功之人,往日骂他阉人无德的时候,你们一个都不少!”
“往日我不愿说破,就你们这些言官,为博一个‘清流’名声,多少人故意惹怒凤明,去‘骗廷杖’,血淋淋的从长街上抬回来,好叫百姓看看凤明他有多残暴不仁,倒全了你们的铮铮铁骨,宁折不弯!”
“竖子!无德!下作!”
“看不起阉人,连阉人都算计,你们又是什么,你们就干净吗?”
张知正急的面色赤红,唾沫四溅,喷了几位高官大臣一面,几人得了张知正的骂,不敢多留,心里又怕张知正没深没浅,把他们的算计嚷给凤明,再不敢提叫他去请凤明回来。
张太傅不去,总得有人去。
去与不去,谁去谁不去,又是一番算计自不必提,凤明卸了任,却不管那许多算计,在道观呆的自在。
景恒发现,许是‘盗仙草’的故事真的有用,凤明对他态度略有好转,他后颈处被砸伤,包扎伤口只能从脖颈处往上绕,一圈白布缠在脖子上,闷得直出汗。
“你别总挠,”凤明用折扇敲景恒的手:“摸来抓摸去的,伤口几时能好。”
“我挠挠胸口,汗都流下来了。”景恒把衣领抻开:“帮我扇扇。”
汪钺拿着把蒲扇过来,把蒲扇扇得活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恨不能把景恒掀飞十万八千里才好:“我给你扇,谁给你的胆子差遣将军。”
凤明收回折扇,冷冰冰地看二人斗法,可若细看,那双好看的眼眸里含着丝浅淡笑意,出卖了主人的好心情。
景恒把衣领一合:“往哪儿扇呢、往哪儿扇呢,人家衣服都让你扇乱了,看了我的身子,你娶我啊。”
“你,你真是不要脸。”汪钺骂道:“刚刚将军在这儿,你把衣襟扯得,恨不能把将军给兜进去!现在装什么正经人。”
“啊呀呀,”景恒敲了敲头:“我不正经也没给你看,你偏要往前凑。”
汪钺气极反笑:“我偏凑,断不给你和将军独处的机会。”
景恒看向凤明,凤明折扇一展,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凤明不管,景恒有的是坏招,他一挑眉,伸手去解襟扣:“这天也太热了,我脱件衣服罢。”
汪钺道:“你且脱,我原是伺候人的,还怕见你身子?”
景恒只不理他,施施然脱了外袍,又去解中衣,中衣领口微松,显出一片紧致胸膛。
汪钺抱手,只盯着他脱,只见景恒长发滑落,露出一只肩膀。覆盖着一层肌肉,汪钺系说这狗东西肩宽臂长,肌肉紧实确实、线条流畅,的确颇有几分姿色,难怪得他家将军另眼相看。
凤明抬扇,用扇面挡住景恒:“汪钺,你出去。”
景恒都脱成这般了,汪钺焉能放这妖精和将军共处一室。然而凤明态度坚决,执意将他赶了出去。
汪钺人虽出去了,心却留在屋内,扒在木门外,抻着耳朵听。
“你怎不看我?”这是妖精的声音。
“你有甚好看的?”将军说。
汪钺心中复议,对不好看,别看,千万别看。
“你不看,看怎知不好看。”妖精说。
为何没声了。
汪钺等了一会儿。
干嘛呢俩人,这大白天的!
汪钺含含食指,朝窗纸一戳,瞪着只眼凑近了看。
啊!
有人弹了他眼睛一下。
汪钺捂着眼,听屋里将军问:“怎的?”
妖精说:“没怎,有只小老鼠,被我弹走了。”
凤明单手支在桌上:“少欺负汪钺。”
景恒坐到他身边,拢了拢衣衫:“哪里就欺负他了。”
凤明合起折扇,以扇代手,挑着景恒衣服拉好:“检点些。”
“怎不检点了,”景恒一笑,靠近凤明:“我是真热,心里热。”
凤明抵住景恒,不让他靠近:“说些正经的,昨日探皇陵,你探出什么没有。”
“那探出的可就多了。”景恒又去扯伤口上的白布:“我探出,景俞白这个皇位做的不稳当,还探出朝廷离不开你,最重要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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