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恒本就憋着火,凤明还推他小腹。
这可了不得,他打了个寒颤,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喷嚏先出来,他掩唇不及,从上而下,实实在在把这个喷嚏送给了凤明。
“……”
凤明闭着眼,额上青筋绷出,咬着牙说:“景!恒!你想死吗!”
“双喜,双喜!”凤明急忙唤人来:“传热水,沐浴!”
*
浴房内,并排摆了两个木桶,凤明还在生气,晦气地搓着头发,好像头发上染了瘟疫。
景恒安静如鸡,把大半张脸藏在水里,只露出眼,咕噜噜往外吐泡泡。
他只脱了上衣,赤着上身。凤明穿着整齐的中衣,泡在水里,还不忘警告景恒,乱看剜他眼睛。
凤明头发长,搓着搓着就缠成一团,他暗生闷气,把檀木梳齿都扯掉了。
搁往常,景恒肯定笑着哄他去了,现在景恒可不敢,把自己藏在水里装木头。
他现在呼吸都是错的。
“别弄出怪动静。”凤明骂他:“你有病吗?”
景恒:“……”
凤明撩水洗脸,越想越气。从第一次见到景恒,就该宰了他,偏偏留到现在,宰也不舍得宰,打也不舍得打,容他百般放肆僭越。
大胆!
梳子落入水桶中,景恒捞出来,双手捧着递给凤明,讨好地笑:“我错了。”
凤明接过梳子:“早说你着凉了,你偏不信。”
“我的错,别气了。”
热气一蒸,景恒脸上的巴掌印更显眼,凤明错开眼:“淮安王打你了?”
提起那一脚,景恒心有余悸,他站起来,在水声中背过身,给凤明看:“你看我腰,是不是青了?”
何止是青了,淤得发紫。
习武的成效此时尽显出来,景恒肩宽腰窄,肌理线条流畅。水从肩胛骨往下淌,顺着脊椎,一直顺着腰窝流到看不着的地方。
景恒的裤子沾满水,沉得很。他提着裤腰,防止裤子掉下去,惹怒凤明,从此彻底加入东厂。
凤明有些热,他把脸埋进水里:“你身上有淤青,别泡遖鳯獨傢热水了,快出去罢。”
景恒转过身。
他的腰更好看,他心里知道,故意给凤明看腹肌和腰线:“别生气了,我知错了,哥哥。”
凤明错开眼,胡乱点点头:“出去传御医看看,让双喜给你熬药。”
景恒得逞似的笑了下:“都听你的……哥哥。”
*
约莫是凌晨时分,京城下了场大雪,到上午风雪初歇,积雪若云砌在红墙之上,宫里宫外一片素裹银装,阳光洒在上面,碎银子般折出璀璨光华。
然而,风止雪霁皆与东厂无关,此处仍陷于无限阴云之中。
景恒病了。
中午时还不过是打个喷嚏,下午就发起热来,来势汹汹,额头烧得烫手。
凤明发了好大的脾气。
这个去请太医、那个去淮安王府传话、这个熬药、那个烧水。
整个东厂被使唤的团团转。
然而往来众人寂静无声,汪钺拧帕子稍带了些水声,就被凤明冷冷一瞥,遣到外间去了。
这个狐狸精!汪钺心中怒骂。
不过是偶感风寒发热,整的跟生孩子似的,至于吗?
景恒烧得双眼血红,看见汪钺怒气冲冲的背影,心说这小子肯定在骂自己。
“你唬他做甚,”景恒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是我自个儿着了凉,也怨不得旁人。”
凤明立在一边盯着众人,瞧谁不顺眼就要发作一番,他声音不近人情:“伺候不好主子,没发落他已是开恩了。”
凤明鲜少已主子自居,这会儿子胸中含怒,阴阳怪气,众厂卫又害怕又新奇。
一边在找事儿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忙。
是的,找事儿做。
配草药的、沏茶的、剪线香的、糊窗户的、烧炭盆的、磨羊角粉的、擦桌子的……
一屋子人安静、又专心、又慢。
凤明长眸一转,挑不出错来,去寻景恒晦气:“谢停呢?主子病着,他却不见影儿?”
景恒求饶道:“好督主,就是那拉磨的驴,也得有时有晌啊。自上回谢行办丧事,他就再没回过家,他小娘吓得什么似的。”
凤明挑眉:“我看他是又想吃廷杖了。”
景恒烧得脸红眼也红,可怜巴巴地瞅着凤明。
凤明去试景恒额头温度,他指尖冰凉,景恒舒服地迷起眼。他亲自去拧了帕子,盖在景恒额上,抱怨道:“一屋子人,一个干正事儿的都没有。”
众人:“……”
凤明靠近,景恒拿袖口掩住口鼻:“离远点,别给你招上。”
“我身体好得很。”凤明望着景恒,下句话却是对屋内其他人说的:“都低头。”
景恒:?
他见众人都把头低下去,也迷迷瞪瞪地跟着低头。
凤明忍不住勾唇:“傻子。”他捏着景恒的下巴,亲了过去。
景恒:“!!!”
凤明的呼吸是凉的,冰凉的吐息落脸上,景恒脸却更烫了。
这满屋子伺候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虽然低了头谁也不敢看,景恒还是有些害羞,耳朵都烧红了。
二人浅浅换了个吻。
凤明退开后,景恒呐呐道:“完了。”
“你嘴里怎有股血腥味儿。”凤明问他。
“我吃饭时咬的。”他因偷摸凤明肚子挨巴掌,咬破腮肉,并不敢承认。
“笨手笨脚。”凤明捏开他嘴巴,去看他口腔里的伤口:“上药了吗?”
景恒说:“你再亲亲,就不疼了。”
凤明扫视殿中众人,此时众人仍然未敢抬头,只不过凤明的目光饱含杀气,他们做奴才的,对这种要命的感觉非常敏感。
众人齐齐思索:为何我不是聋子。
“都下去吧。”凤明说。
众人如蒙大赦,放下手中活计,垂首拢袖退下。
个别大胆的心里想着:叫他们下去,是真的要再亲亲么?
玄一蹲在房梁上,被两人腻歪的牙酸。他一把年纪,着实欣赏不来这个,便趁着众人离殿,寻了么个间隙悄悄溜了。
*
怀王府。
密报被扔入炭盆,火焰舔嗜上面的‘恒’字,纸条卷曲着烧成灰烬。
幕僚说:“王爷,这景恒果真有几分手段。”
“景文宸封王,本王委实始料未及。”景沉叹息着拨动炭,伸出双手烤火。
幕僚说:“他是高祖嫡子,身份贵重,王爷若想成事,如今反倒越不过他去。。”
“论名正言顺,谁能及他。本王隐忍谋划多年……”
“那倒未必。”幕僚抚须思附:“嫡子靠着取悦太监争来的王位,他能坐稳吗?”
“甚好,把这消息传出去。”景沉赞同:“另外,凤明既好此道,怎可叫景恒一人占尽鳌头?去寻些美貌少年,去东厂探探虚实。”
书房外,景旬瞪大双眼,他万万没想到,他嫡兄竟有此雄心。覆巢之下无完卵,景沉若能成事还好,若不能,他焉有活路。
做个富贵闲王不好吗?
景旬愁眉不展,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京中暗波涌动,在权力的斗争之中,人人都想做黄雀。
凤明是那只引人垂涎的蝉,谁能夺了凤明的权柄,谁就是大齐的王。
原来,凤明宛若冰雕玉琢的战神,无私无情、无欲无求地镇守着大齐。直到景恒一头撞进来,消融去战神冰铠雪甲,露出‘人’的一面。
战神便因此失去神格,沦为凡人,坠入人间窠臼,像个最普通无能的凡夫俗子一般,会因爱人的小病小伤乱情乱智,大发雷霆。
从前,凤明的破绽很多,圣宗是,养大凤明的仁宗也是。可仁宗死了,仁宗的皇后死了,再后来后来圣宗也死了。便在无人能钳制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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