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曾经嫁过我(127)
所以,若是戚云恒没有额外的计划,欧阳就准备动手宰人了。
“御状,也不是什么人想告就能告得成的。”戚云恒冷冷一笑,“正阳门前的那段路,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
律法存在的意义在于维持秩序而不是维护公平。
若是某些人的所作所为破坏了秩序,自然也就别想从律法那里获取他们期待的公平。
“那也不能一直傻等着,以所谓的不变应万变吧?”欧阳道,“若是秦国公真与杨德江之间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定是要想方设法将杨德江的家人控制在手里的。”
“当然要先发制人才是。”戚云恒笑容不变,显是已经有了安排。
见戚云恒心有成竹,欧阳便没再多言,转而提了提皇庄的事,让戚云恒早些把那些好管闲事的官员打发掉,省得一个个都如苍蝇一般,闻风而至,让皇庄那边不得安宁。
“我记得,重檐曾经说过,皇庄其实是不怕人看的,尤其不怕官员去看。”戚云恒道。
“他们看不懂的。”欧阳肯定道。
皇庄里最有技术含量的东西其实是那个想赚钱就赚钱、想亏本就亏本的账本。但皇帝的账本是轮不到大臣去查的。若是哪个大臣敢说他要查皇帝的账本,那就别怪皇帝把他一撸到底,甚至抄家流放。
究其原因,无外乎两个字:僭越。
至于目前看管最为严密的水泥作坊,那就更不是一群只会摆弄笔杆子的文官能够看得懂的。即便把水泥的原材料全都摆放到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明白石头磨成灰再加水凝结成的泥块怎么竟会比直接开采出来的石头还要坚硬,而且还可以随意塑形。
余下的甜菜种植、羊毛纺织,则是原本就要推广出去的,更加不怕被人窥探学习。
“既然如此,不如寻一个合适的日子,让他们全都过去看个清楚明白。”戚云恒道,“他们这些官员在意的原本也就是‘不知情’这三个字,只要让他们明白,皇庄确实有机密的东西,有保密的价值,自然也就不会多管闲事,为那些贪婪者张目。”
被皇庄拘禁的那些失踪者并非都是“误闯”,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听说了皇庄的日渐兴旺而生出了窥探之心,想要从中牟取私利,中饱私囊。而这些刻意闯入的窥探者中,又有大半乃是世家、官员派过去的探子,在戚云恒看来,比那些想占小便宜的普通百姓还要可恨,可恶,可诛。
戚云恒如今想做的,就是把这些其心可诛者的脸皮撕开,让他们的居心暴露在阳光之下。
在价值观上,世人虽有家国天下和天下国家之争,但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均是把个人利益踩于脚下。
只要皇帝能够证明自己在做的事是有利于国家、朝廷和绝大部分百姓的,小部分人的损失和不受益便可以忽略不计,哪怕这个损失不仅仅只是财产、权益,还有自由和生命。
所谓当官要为民做主,也是要以“民”为前提的,作奸犯科、损害国家利益者,从来都不在“黎民”的范畴之内。
“你来定时间吧。”欧阳明白戚云恒的意图,“定好之后,直接让黄朋过去安排一下就是,反正又费不了什么事情。”
“那就定在下次休沐好了。”戚云恒不想因为一件琐事影响到朝堂的日常运转,于是便想也不想地占用了朝臣们的休息时间。
说完,戚云恒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若是重檐能把治理皇庄的本事用于治理国家便好了。”
戚云恒几乎每月都会去皇庄里巡视一次,对皇庄日新月异的变化以及变化的速度感慨万千,亦不可避免地幻想过,若是能把欧阳治理皇庄的法子推广到全国,让天下百姓都能如皇庄里的佃户一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那华国的兴旺定是指日可待,而他也定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共主。
可惜……
“早跟你说过了,让一千人过好日子和让一千万人过好日子就不是一个概念,管理一个庄子和管理一个国家也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欧阳一如既往地泼了冷水,“这就跟良将和名帅一样,其中果然有可以相互借鉴的通用之处,但照搬复制却是绝无可能。”
皇庄的变化主要源自于“资源整合,统筹规划”这八个字。
可皇庄乃是皇帝私产,皇帝在这里可以做到真真正正的说一不二,一言九鼎。在这个方圆之地里施行一个政策,那就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情,根本没有额外的负担。而皇庄之外的地方却做不到这一点,那里有世家,有宗族,有地方派系,哪一个都能对皇权制造障碍,形成牵制。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但胳膊多了,大腿也会生出折断的忧虑。想要将皇庄里的政策推广到全国,就得考虑到各方掣肘、利益平衡等诸多问题。
更主要的一点,皇庄能够在短短几个月就发展到如今这种模样,其实是做了弊的。
初期,有欧阳的荷包为它输血;之后,皇庄又从朝廷的荷包里吸血。
而其他的州县,又能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的先期投入和后期支持?
这当中的道理,早在戚云恒刚刚注意到皇庄的变化时,就听欧阳细细掰扯过。
但在了解了这种迅速致富的不可复制性之后,戚云恒还是免不了心生遗憾,总觉得手下那些自以为能够上马打天下、下马治天下的官员均不如欧阳这个自诩为纨绔的外行人能干。若是他们能有欧阳的三分能耐或是七分见识,他登基后的第一年也不会只能用“风调雨顺”四个字做评语。
虽然,就概率而言,这四个字其实比“天下太平”还要罕见。
杨家人抵达京城的第二日。
朱边刚刚结束早朝,正坐在衙门里琢磨着怎么把杨家人来京的事捅给秦国公知晓,好让他狗急跳墙,有所行动,家中下人就急匆匆送来一封信函,说是老管家让他递送过来的。
朱边打开一开,却是被他派去盯梢杨家人的仆役送回消息,说杨家人吃霸王餐,被京兆府尹手下的衙役给抓起来了。
——这是什么鬼?!
朱边目瞪口呆,顾不得再去找什么理由,丢下手里一堆等待处理的政务,急匆匆地赶回家中。
把负责盯梢的仆役抓过来一问,朱边才得知,杨家人在出门吃早餐的时候被贼人摸走了盘缠,吃完早餐才发现无钱付账,而其身上又无值钱之物可以抵账,便被摊主唤来衙役,将其一家老小拘进了牢房。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朱边直觉地意识到这当中恐有猫腻,马上离开府邸,赶往京兆府尹辖下的牢房。
到那之后,朱边没敢直接去见京兆府尹,先把自己熟络的牢头叫了过来,问他能否安排自己与杨家人见面,结果却得知,那一家人只在这里打了个转,连牢门都没进就被金刀卫给截走了。
“潘都督亲自过来把人带走的。”牢头小声说道,“潘都督好像算准了您会过来,特意给您留下一句话。”
“什么话?”朱边心下一沉。
“若有疑议,不妨去宫中走上一遭。”牢头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第139章 低头认罪
乾坤殿里, 戚云恒正一边翻阅礼部递交上来的秋考规划,一边琢磨着今年的这场进士大考应该从哪个方面出题, 魏公公便凑上前来,小声通禀:刑部尚书朱边求见。
——反应倒是很快。
戚云恒扬起嘴角,示意魏公公放朱边进殿。
很快,朱边就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进入戚云恒理事的内殿,朝着戚云恒躬身见礼。
“何事?”戚云恒淡然问道。
“微臣技不如人, 愿赌服输, 特来向陛下认罪服法。”朱边很是光棍地表明了来意。
戚云恒被他给逗乐了,反问道:“朱尚书倒是说一说,你犯了什么罪, 该服什么法?”
朱边没有含糊, 当下就把自己私自调查杨德江,并将其嫁人诱骗至京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说完之后, 朱边再次请戚云恒赐下责罚,只是又额外追加了一点,“还请陛下告知个中因果, 让微臣死也死个明白。”
“朱卿言重了。”戚云恒微微一笑,对朱边的态度很是满意,“你乃刑部尚书,又亲自主持编撰了《华律》,自当清楚,刑律不能以‘想如何’而问其罪。朱卿虽有犯禁之心,却无犯禁之举。难道朕要因为朱卿将一户人家引至京城而治罪?朱卿倒是给朕说说, 这是什么罪过?”
朱边扯了扯嘴角,垂下头,没有作声,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第一关算是挨过去了!
戚云恒继续道:“至于朕是如何知晓此事,说到底,不过四个字:机缘巧合。”
说到这儿,戚云恒话音一转,“您所雇佣的那位周壮士,如今却是要称其为周侍卫了。”
金刀卫和禁卫的官职通用,普通成员均称为带刀侍卫。
朱边一听便恍然大悟,“金刀卫把京城里的‘包打听’给收编了!”
戚云恒笑而不语。
“陛下……真乃天命之人!”朱边把牙一咬,送上一记马屁。
戚云恒顿时心情更好,“朕说了,不过就是机缘巧合。”
“想要这般机缘巧合之人多矣,然得偿所愿者,除陛下外,微臣不曾得见其他!”
对于戚云恒的运气,朱边真的是打心底里佩服。
拍完马屁,朱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过关,立刻神色一正,躬身向戚云恒请求道:“臣恳请陛下赐下圣恩,允臣加入金刀卫,接替金刀卫都督一职。”
呃……
戚云恒听得嘴角一抽,赶忙把脸一沉,蹙眉道:“朱卿莫要胡闹!”
“微臣并非胡闹,微臣是认真的!”朱边挺起干瘪的胸膛,振振有词,“自打在刑部任职,微臣便觉得自己成了瞎子、聋子、瘸子,遇到疑难之案,亦是知其然却难知其所以然……”
朱边张开嘴巴,巴拉巴拉一通引经据典,说得是口沫横飞,绘声绘色,而其中心思想,便是刑部要啥没啥,想查个案子都找不到可用的人手,只能花钱雇街上的地痞流氓替自己办事,还不如金刀卫,眼线多多,又不受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即便是想知道哪位国公昨晚睡了哪个小妾,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底裤,都可以手到擒来。
——才不可能知道!
戚云恒听得满头黑线,却也不免有些意动。
朱边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只要不让这家伙亲自上阵杀敌,做个运筹帷幄的将军都未尝不可一试。这家伙又是个天生就喜欢走“小道”的,放在金刀卫,定是如鱼得水,兴许真能让金刀卫发展到无孔不入的地步,即便想知道某位朝臣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底裤,也可以迅速查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