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曾经嫁过我(82)
欧阳没有反驳。
在他自己看来,若是没有这张好看到天妒人怨的面容,他和戚云恒打从一开始就不会酝酿出那么一桩孽缘,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现在,什么将来。
这时候,庄管家话音一转,继续道:“话说回来了,主子您可是最没资格谈什么红粉骷髅的。您说这话,纯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再说,您要是真觉得这张脸不好,毁掉就是,多简单点事啊!可问题就在于——您舍得吗?”
庄管家的话其实一语双关,但欧阳只当自己没听出来,对着镜子照了照,很快就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拿腔作调地叹息道:“自然是舍不得的。这么赏心悦目的脸,连我自己看了都喜欢得不得了,哪里会舍得毁掉?”
“那您还废什么话啊?!”庄管家翻了个白眼,将欧阳脱下的衣服收了起来。
“对了,把这个带回府里给丑牛过目。”欧阳赶忙把沈真人写给他的材料清单从衣服里翻了出来,丢到庄管家的手中,“制作机关傀儡的事,我已经和沈烦人说好了,这张纸上的材料就是制作机关傀儡的时候需要用到的。你让丑牛好好看看,哪些能够弄到,哪些已经找不出来,尽快给我个回音……算了,让他直接报给你吧!反正,我已经把路铺好了,接下来,还是由你去和那家伙打交道,我就不出面了——对了,该给他的报酬给足,别到最后搞得我好像亏欠他什么一样。”
“其实,这位沈真人也并非一无是处。”庄管家轻咳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要才华有才华,要背景有背景,长相和身材也都说得过去,人虽愚了点,但也可以称之为憨直……呃,您还是早些休息去吧!”
庄管家话未说完就发现欧阳已经冷了脸,赶忙管好自己的嘴巴,掀开通往内室的帘子。
欧阳白了庄管家一眼,没和他计较,收起冷脸,迈步进了内室。
内室的床榻上,戚云恒还在酣睡,对欧阳的去而复返无知无觉。
欧阳掐掉安神香,脱掉身上的单衣,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榻,在之前睡过的位置上重新躺好。
但躺了一会儿,欧阳便不自觉地转过头来,看向平卧在他身侧的戚云恒。
戚云恒的睡相一贯很好,一看就知道是被打小调教过的,睡熟之后,身体就会自觉恢复到四肢舒展的仰卧状态。
而欧阳却是恰好相反,一旦睡着,天晓得会睡出什么造型,什么模样。
戚云恒的面容其实也相当地有卖相,五官端正自不必说,更主要的是多了一股子威风凛凛的霸气,只要稍稍板起脸来,便可不怒自威。
从男性的审美来说,这样的脸才最容易引起同性之人的钦羡,不像欧阳,好看是好看,可若是随手抓一个男人过来,询问他是否愿意长成欧阳这般模样,十个里面至少有八个是不愿意的。
欧阳对自己的这张脸倒是没怎么在意过。
前一世的时候,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想方设法地活着了,哪还有闲暇去关注自己的长相。虽也知道自己长得好,但这种好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便利,也不曾让他有过什么麻烦。
这让欧阳觉得,身为男人,最重要的还是金钱、权力、地位——只要有了这三样,容貌什么的,再丑也无伤大雅,再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等到进入鬼域,皮囊这东西,直接就不存在了,大家都是一个模样,黑咕隆咚,无形无色,差别也只在于强弱而不在于美丑。
一直到这一世,欧阳才终于有了闲情逸致去感慨自己的好模样。
然而,一个人若是活到欧阳这种地步,美与丑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又怎么可能再让他生出什么解不开的芥蒂,当然也不会因为旁人的观感就去改变自己的样貌容颜。
虽然庄管家一口咬定沈真人对他起了色心,但就欧阳自己的观察,这人顶多就是被他的容貌所迷惑,根本还没到上心的地步。只要冷处理一下,隔上一段时间别见面,让这人忘了他的模样,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再不会有下文。
至于回应沈真人的喜欢,欧阳更是想都不曾想过,即便被庄管家挤兑调侃,他也对这人生不出半点兴致乃至性趣。
沈真人的性格是一个方面,但更主要的却是他的性别。
他是一个男人。
虽然欧阳接受了戚云恒做自己的枕边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也能以同样的方式接受其他男人。
说到底,欧阳并没有和戚云恒一样的嗜好,比起泥一样的男人,他还是更喜欢水一样的女人。
欧阳可以被动地接受戚云恒,只要身体被抚慰,被伺候得足够舒服爽快,什么前面后面上边下边,统统不是问题。可若是反过来,让欧阳去担当主动的一方,在床笫间扮演丈夫的角色,那问题可就要大了去了——
欧阳也曾在夜半醒来时,暗搓搓地想着来而不往非礼也,打算好好地“回报”戚云恒一次,然而直盯盯地看着那肌肉分明的虎背熊腰窄臀,欧阳的小兄弟却罢了工,怎么都不肯起身干活,逼得欧阳不得不郁闷地承认,这种事,也是要看“天赋”的。
好在,戚云恒从没流露出想要在床笫间更换角色的念头,欧阳也乐得装糊涂,顺水推舟,专心享受。
但这样的关系并不是换个人也可以复制的。
这一世,还没有哪个人能像戚云恒一样与欧阳熟稔到如此程度。
早在嫁娶之前,戚云恒和欧阳就已经相识多年,虽不是什么密友,却也没什么纷争。
如今想来,那时候的戚云恒大概就已经起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只是那时候的欧阳根本没往那种方面去想,只觉得这人未免有些阴魂不散,走到哪里都能碰见。
等欧阳把戚云恒娶进门,两个人也是朝夕相处了近两年,熟悉的程度都要赶上左手摸右手了,戚云恒才借着离别的时机,壮起胆子,与欧阳成就了夫妻之实。
再重逢,已是十年之后,豹子般的青年变成了狮子似的壮汉,难得的是情愫依旧,纵有些许不得已,也不曾阻了戚云恒与欧阳重温旧梦的脚步。
欧阳从很早以前就觉得戚云恒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并且一直都在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而努力地行动着。即便是早些年的时候,受经验和阅历的影响,免不了少年心性,想要得到的东西也有一些虚无缥缈、不切实际,但在察觉到现实与理想的差距之后,戚云恒并没有因为求而不得便改变自己的心态和理念,他只是调整了目标,换了条路径。
相比之下,欧阳的两段人生外加一段鬼生却很少有过什么明确的目标,在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当然,他也曾挣扎着去拼搏,去奋斗,但他之所以这么做,却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的目标。
对他而言,无论人生还是鬼生,无外乎就是两个字——
活着。
这一世的话,或许还能多出一些。
长命百岁,寿终正寝。
这是小欧阳在把身体交给他时留下的遗愿。
唯一的遗愿。
这个小小的孩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既没有怨恨谁,也不曾牵挂着谁,他只是单纯地为自己不能再继续活下去而感到遗憾。
第90章 日思夜梦
欧阳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将视线转回到戚云恒的身上。
这是他的妻子。
即便是世人都不会接受亦不会承认,即便是床笫间,戚云恒从未半掩过妻子的角色亦毫无为人妻子的自觉,但欧阳却一直谨记着,这人是他三书六礼娶回来的妻子。
不管因由如何,既然他已经把他娶回了家,他对他便存有一份责任,在衣食无忧的基础上,他得让他快活。即便他不是一个女人,也正因为他不是一个女人,他才越要保护他,呵护他,为他排忧解难,为他挡风遮雨,让他不会比一个女人更加凄惨,更加无助。
至少,只要戚云恒还想和他做夫妻,他就不能也不会去做那个率先放开手的人。
十年前如此,今后也是一样。
只是,凡事都有一个限度,无论耐心还是情感,全都经不起无休止的磨损和消耗。
十年前,戚云恒就曾经主动放弃过他,选了另一条更为好走的路。
欧阳可以理解,也可以原谅,
然而,事不过三。
戚云恒已经消耗掉了一次机会,但欧阳不介意再原谅他一次,让他再继续挥霍一次。
当然,这一次将会是仅此一次。
——这一次,你又会因为什么而放开手呢?
——权力,美人,还是子嗣?
看着戚云恒熟睡的容颜,欧阳在心底默默发问。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戚云恒的眼睫毛忽地颤动起来,接着便迅速睁开双眼,转过头来,与正在凝望他的欧阳四目相对。
猛然之间,戚云恒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愣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
“……重檐?”
“在。”欧阳眨了眨眼,“怎么了?”
听到欧阳回应,戚云恒顿时长出了口气,放松下来。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戚云恒没有细说,但跟着就注意到欧阳此刻的状态不像是被自己惊醒,立刻挑眉反问,“你没睡?”
“我去更衣了,刚回床上,还没来得闭眼睛呢!”欧阳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一听这话,戚云恒顿时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古怪表情,嘴上亦道:“难怪我会做那种梦,原来你真的离开了。”
“你梦见什么了?”欧阳好奇地问道。
“梦见你离开我,而我却被奇怪的力量困在原地,想要过去追你都迈不开双腿。”戚云恒郁闷道。
呃……
欧阳眨了眨眼,有些心虚。
戚云恒的梦境和安神香的效果极为相似,这让欧阳不禁觉得,或许戚云恒并非是在做梦,只是在安神香的效果下,无法分辨出梦境与现实。
——安神香这东西,以后还是能不用就不要用了。
虽然不能将愧疚之心表达出来,欧阳还是抬起手,搂住戚云恒的肩膀,安抚道:“梦嘛,当不得真的。”
戚云恒没有回应,只将身子也侧了过来,与欧阳面对面地躺在一起。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内室里的烛火早被熄灭,只有微弱的月光越过窗棂又透过帷幔,勉勉强强照了进来,使帷幔内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借着这微弱的光芒,戚云恒目不转睛地看了欧阳一会儿,开口道:“重檐……不会离开我吧?”
“这话从何说起?”欧阳被问得一愣,“好端端的,我干嘛要离开?”
“那便好了。”戚云恒没再多言,伸出手来,把欧阳拥入怀中。
欧阳被他这种奇怪的态度闹得一愣,莫名其妙地竟有一些堵心,但直觉却告诉他,不要追问,千万不要追问,那不是你想倾听的,也不是你能背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