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叫循环 下(44)
与岸上众人的狂热相比,绿竹的表情却是格外的平静。
她一双大眼淡淡地扫过那些兴奋的公子哥儿们,丝毫看不出半点波澜。
季鸫微微皱起了眉。
他一个常年关在集训基地的体育生,人生阅历只能用“贫瘠”来形容。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那位绿竹姑娘扫视人群的眼神,根本不像一个风尘女子面对主顾的态度,非要形容的话,反而更像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主妇,正用挑剔的目光检视货架上的肉品。
片刻之后,绿竹似乎已经选定了目标,微微笑了笑,凑到老鸨耳边,以袖掩面,低声说了几句话。
随即就看到那鸨母咧开嘴,笑得像一朵灿烂的菊花,伸手往一座高台的方向一指,扬声招呼道:
“李公子,我们家绿竹姑娘说喜欢你哩!快请下来吧!”
所有人都朝着老鸨所指的方向转头,然后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响亮的起哄声。
只见被点了名的李云沐李公子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脸上全是既惊又喜的表情,一边对身边的狐朋狗友连连作揖,口中连称承让,一边就在几名家丁的护持之下,忙不迭地往高台的楼梯而去。
“怎么会这样?”
季鸫眉心锁得更紧了。
苏棠是座农业商业都很发达的大城,聚集在这里的有钱有闲的富家公子足有二三十家不止,那绿竹姑娘竟然一下子就挑中了李云沐,若说这只是巧合,季小鸟自己都不相信。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季鸫已经脑补出了好几个版本的怨女寻仇的故事,生怕李公子一走到绿竹身边,女孩就会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捅进他的心窝里。
“要不,我们把这事儿搅黄了吧?”
季鸫微微欠身,随时准备跳出去。
“等等,先别急。”
任渐默伸手压住了季鸫的衣袖,“Zero跟在李云沐身后呢。”
如此同时,耳机里也传来了冰霰语调平缓而冷淡的指示:“所有人都不要擅自行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季鸫又坐了回去。
就在这两句话的功夫,李云沐已经屁颠屁颠地下了高台,在随从们的帮助下排开围观的人群,又被老鸨与侍女们迎上了绿竹的画舫。
“画舫要走了,怎么办?”
季鸫听到耳机里传来巴洛克的询问声。
想来他和刺青应该也在附近,将李公子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
“阿蓉,你想办法跟上去。”
冰霰给出了指示。
“好哩,交给我。”
苏蓉干脆地回答道。
她的异能可以改变身体的形态,无论是用飞的还是用游的,想追上画舫都不是难事。
而且苏蓉还是个女人,若要混上一艘到处是花娘的画舫,确实比其他人要方便得多。
那之后,季鸫看到绿竹的画舫离开码头,缓缓驶入了汍水河的开阔区域,然后与其他三艘画舫一起,停在那儿不动了。
热闹看完了,南岸围观的民众,还有各处高台上的公子们都陆陆续续地散开了。
季鸫和任渐默也跳下了树,沿着汍水河南岸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留意耳机里传来的信息。
十分钟后,苏蓉已经带着半打针眼摄像头,顺利地混上了绿竹和李公子所在的画舫,将自己装扮成一个侍女,与Zero一起,服侍在目标对象身边。
李云沐上了船以后,立刻就跟绿竹亲亲热热地坐到了一张席上,推杯换盏,聊起了风月场中的那一套来。
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公子明明是个花心大少人设,酒量却实在很不怎么样。
他被美人连哄带劝灌下两壶之后,竟然就搂着温香软玉翻倒在榻上,两脚一蹬直接睡死了过去。
于是从旁斟酒布菜的苏蓉就看到,绿竹姑娘从李云沐怀里挣脱出来,娇嗔地骂了几句,又搡了两下,李公子依然四仰八叉,睡得如同一头死猪,不仅没有要醒的意思,还打起了响亮的酒鼾。
绿竹气得跺脚,连骂数声“冤家”,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将人留在了榻上,吩咐侍女们好生照料,然后水袖一甩,径直离开了房间。
旁观的苏蓉和Zero:“……”
听说了这发展的其他人:“……”
一开始,他们都猜这位绿竹姑娘很可能就是李云沐的“死劫”,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下手干点儿什么。
结果两人却只是单纯地喝了些酒吃了顿饭,然后一个醉死了过去,另一个把人撂下便走了。
——说好的豪门狗血恩怨、弱女子千里复仇呢!?
季小鸟在心中无声咆哮。
“总之,我们会盯着李云沐的……”
苏蓉也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放心,今晚绝对不会让他掉一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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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去吧。”
听冰霰安排好画舫上的细节之后,季鸫知道应该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于是扯了扯任渐默的衣袖,笑着说道。
任渐默点了点头,然后又指了指他怀里的花灯。
“这盏灯,你不放了吗?”
季小鸟这才想起自己这里还有一盏樊鹤眠随手塞给他的花灯。
这时两人已经沿着河岸走了好一会儿,前面不远处就是水流平缓的壶嘴湾了。
浅滩上停了好几艘小舟,每一艘船上都有几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儿,忙着用长竹竿拦截上游放下来的花灯。
他们每捞起一盏都会仔细看看,若是觉得灯上的内容写得好,就大声念出来,然后在同伴们的起哄声中左右四顾,希望有个妙龄少女愿意出来认领。
“唉……总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季鸫摸了摸鼻子,心说如果自己的灯被捞起来,该多尴尬啊。
不过他随即转念一想,这处大千世界用的是华国语,他一个外来者不好意思写中文,难道还憋不出几句英文了吗!
于是季小鸟快走几步,来到一处小摊前,问店家要了支笔,歪歪扭扭地在染成粉色的宣纸花瓣上写了两行字。
“好了!”
他抱起花灯,来到河边,点亮灯芯,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推进了水中。
已经过了放灯最热闹的时候,湍急的河水托起一盏小小的花灯,很快便冲出了数十米,与其他人放入水中的河灯一起往远方飘去,远远地看过去,好像几点零星的星屑坠落在凡尘之中。
季鸫目送自己的那盏河灯越漂越远,转头轻声对任渐默说道:
“好了,我们回去吧……”
他的话音还未落,手中忽地一轻,怔愣抬头,已看到任渐默翛然纵身一跃,跳上了岸边的垂柳,再以树借力,身形如同鸢子一样,沿河飞快地掠了出去。
季鸫:“!!!”
他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意识拔腿就追。
……
“嘿,又来了一盏灯!快,往左一点儿!”
这时,壶嘴湾的浅滩上,一艘小船上有个少年看到水面飘来一盏莲花灯,连忙示意同伴横过小舟,同时伸长手中竹竿,要去拦那河灯。
然而话音刚落,少年只觉得手里的竹竿猛地向下一沉,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带得栽进水里。
正待他左右摇晃想要稳住身形之际,猛一抬头,差点儿没吓出个心跳骤停。
因为少年看到,他的竹竿末端竟然落了一个人!
那人穿一身青衣,大晚上的还戴着斗笠,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时正单脚立在了他的杆子上,弯腰往水里一捞,截下了他本想拦的那盏莲花灯。
“老天爷!!”
少年人吓得失声大叫起来,完全不受控制地一屁股栽到了船上。
而那青衣人已经借着他坐下时竹竿往上一翘的力道,猛地一跳,衣袍舒展,身形跃起,像只大鸟一样飞了出去,踩着浅滩上的碎石,横跨足有两丈宽的壶嘴湾,轻轻巧巧就回到了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