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不乖(10)
罗小兰没见过这么坏的孩子,借用的东西占着不给了。可宋捡就是不肯撒手,一条毯子能让他活,明明看不清楚还要抱着跑,最后咚一下撞在水泥墙上,还紧紧抱着。
“不给,你们别要回去了,好不?你们大,我小,我没毯子。”宋捡哭着说,脑门上一个大鼓包,捡着地上的石头子往别人身上扔,“我不还你,还你我和小狼哥就没有了。求求了。”
这话听着多气人,张牧也没办法。谁都想活,哪怕是个眼睛残疾的孩子,都知道到手的物资不能撒手。
最后这条薄毯还是落在了宋捡手里,有狼护着他,没人敢帮张牧出头去抢东西。流民营从地下转移到地上,张牧和副手们根据太阳判断方向,好带着大家伙前往下一个营地。
长长的队伍后面,宋捡把薄毯卷成一个卷儿,抱在怀里,跟着麻绳拽动的方向往前走。
毯子是他给自己和小狼哥抢的,不撒手。
走到下一个适合驻扎的营地足足用了三天,宋捡也会累,但不敢停,一停就被拽,再不走就被打手背。晚上,他和小狼哥睡毯子上,那几匹狼会呜咽呜咽地围上来。慢慢的,宋捡又怕它们,又想伸手摸。可是他一伸胳膊,狼就龇牙。
但还想再试试,小半瞎欠欠的。
男孩一把抓住他的手。宋捡是地位最低的狼,一伸手,肯定挨咬。
“我想摸摸大狼。”宋捡笑着,脑门上的包还没下去,“你不喜欢被我摸,我以后再也不摸你了,哥,狼摸起来好摸不?”
男孩透过乱发看他,俯下身,叼狼耳朵扯一扯,然后才把宋捡冰冰凉的小手放在狼的背毛上。
“啊!”宋捡第一次认真摸狼,“好厚的毛,要是做毯子一定很暖和。”
手背马上被使劲抽了一下,宋捡低了低头,委屈地拿脑袋蹭男孩的肩:“我没想做,我就说说……它们的毛好软。”
“软。”男孩拉着宋捡的手,让他逆着狼毛方向往上捋,“狼,小。”
宋捡看向狼的方向,可眼睛里是没神的。原来小一点的狼摸起来比较软。
到了新营地,张牧负责帮助大家安营扎帐篷,渐渐把狼崽子和宋捡给忘了。等到想起这两个来,已经过了大半月。他赶紧去找,以为两个孩子里肯定会死一个,没想都活得好好的。
他们脸上的伤都好了,睡在营地的边缘地带,当狼崽子和狼群打猎去,会有几匹狼留下来,和宋捡一起窝在薄毯上。
那条薄毯,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样,滚满了厚厚的狼毛。日照这么强烈,它们翻着肚皮晒毛。
“是我。”张牧远远地说,怕激怒那几匹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瞎子好像还胖了点,以前太瘦了,全身只有骨头似的。
宋捡脖子上还勒着绳,皮肤磨得很红,正一下下摸狼的后背。听见张牧的声音,第一反应是抓紧毯子。
“不还你。”宋捡还摸脚边的石头,“这是我和小狼哥的……我们的。”
“你别害怕。”张牧只是好奇,别人无法和狼崽子交流,宋捡居然可以,“你们这几天吃什么了?”
宋捡的手还是抓很紧。“土豆,沙子饼,果果……小狼哥有吃的,狼会带他找食,也带他找水。”
张牧笑了笑。“你们关系还挺好。”
没想到宋捡却摇头,慢慢才说:“我怕他,小狼哥总打我,还不让我摸,小狼哥最坏。”
“摸?”张牧提防着那些狼,“他是狼,不是人,不懂交流,当然不会让你摸。狼群都用舔和抓挠,你别碰他就行了。我走了,你们加油活着,赶紧长大。”
“你别走。”宋捡大着胆子叫住他,“我……我会搓绳子,你家要用绳子吗?我搓几十根,和你换一块大布,行不?”
“大布?”张牧转过来,并不相信。搓绳子不难,但是费劲,折磨人,小半瞎干不了那个。
“嗯……”宋捡光脚站起来,以前总被关在帐篷里,现在走多了,也愿意站了,“换一块大布,三根大木棍子,想搭个帐篷,给我和小狼哥当家。晚上我俩好睡觉啊。”
“呦,你不是害怕他吗?”张牧故意问。
宋捡想了想,脏兮兮的小脸对着太阳。“是怕,他坏,老打我手。可他还给我吃的呢。”
张牧搞不清自己是怎么答应宋捡的要求的,大概是那个家字,深深戳进了他的心。今年他四十岁,经历了多少生死离别才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拥有一个家,对流民来讲,太难,太难了。
下午,他让妻子把野草丝找出来,把这事说了。罗小兰当然高兴,自己家赔进去一条薄毯,就当找了个小劳动力。
男孩到了晚上才回来,营地边缘已经生起篝火。他嘴里叼着一只大鸟,脖子上挂着张牧的铁皮水壶。狼群会带他找吃的,也能带他找到水。
宋捡低着头玩石头,听出了熟悉的脚步声。“小狼哥?是你不?你回来啦?我听见啦!”
孤单一整天了,又看不见,全世界只剩下这个脚步声,宋捡每分钟都盼望着。
看见宋捡,男孩还是先闻他,确认没有沾上别人的气味。他把水壶摘下来,喝一口水,喂宋捡一口,再和留下来的狼交换气味,闻彼此的鼻子。
“小狼哥,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好想你……我们马上要有帐篷了,以后我们睡帐篷里。”宋捡特别高兴,他还是小孩心性,挨打的时候害怕,见不着了就想,晚上回来了还特别黏人,小狼哥小狼哥叫唤着,叫得男孩敏锐的耳朵有时很难受,总要甩甩脑袋。
“有帐篷了,就好了,我们住家里。”宋捡看着那点影子,猜想这个打人的男孩什么样。现在他也习惯了,不理自己就不理,反正他一直说话就行。
吵吵一百句,总能回应一两次。
“睡。”男孩累了,连鸟都不想吃,只想倒下睡一觉,“远,很,今天。”
宋捡立刻让出地方,也能听懂这种简短的对话了,小狼哥说今天跑得远,他累。毕竟他不是真的狼,要想跟上狼群,很辛苦。
“捡,睡。”男孩攥紧了绳子,把宋捡拉到身边,保持一定距离但绝对不挨着。可宋捡已经睡了一天,完全不困,又想不出其他和小狼哥沟通的方法,突发奇想,伸着脖,探出小舌头,给小狼哥舔。
舔他的下巴。张牧说的,狼群全靠舔和抓挠。
男孩刚闭上的眼睛一下睁开了,眼睛被篝火映出两个小红点。低位狼对高位狼讨好,会舔,宋捡的这种讨好,他理解了。
宋捡,他想要接近自己。
这回,男孩没有推开他,反而把绳子又拽近些。他带回了鸟和水,跑很远,享受低位狼的讨好,这很开心。他抱住了宋捡,两只手在宋捡后背的布料上疯狂地挠。
第8章 小小的帐篷
这是宋捡第一次被小狼哥紧紧拥抱,来不及想别的,只顾得享受温暖。正常人对皮肤相贴的需求可能不大,但小半瞎很喜欢,挨着了就等于看到了。
相比视觉,听觉、触觉更让他心安。他舔得更勤了,使劲舔,湿乎乎的小舌头一下下贴上男孩的下巴。
他舔得越好,小狼哥就抱得越紧,只是后背一直被抓。但两个人贴贴太暖和了,他不想分开。
男孩今天太累了,连推开宋捡的念头都没来得及实现,就被宋捡舔困,合上了酸胀的眼皮。
为了逮那只飞鸟,他躲在沙子底下足足几小时,连动都没动过,又跑了很远才回来,都顾不上吃,只想睡。
宋捡看不到,只感觉小狼哥不动了,刚才使劲抓挠的双手还搭在自己背上。于是他也不动,老老实实地躺着,紧紧抱住。
这一觉,男孩睡了好久。醒来后宋捡枕在自己胸口,口水都流出来了,脸好小好小,鼻子翘翘尖尖的。他把宋捡叫醒,该吃饭了,一边吃,一边把带羽毛的翅膀往宋捡嘴里塞。
“我不吃这个,生的,我不吃……”宋捡好害怕生肉,听着小狼哥在旁边嘎吱嘎吱地嚼,没法想象吃一只死鸟的样子。可他又饿,只好悄悄地贴过去,舔舔小狼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