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不乖(73)
在移动基地里生活,虽然要执行任务,可是却有一份保障。吃穿住行都由基地负责。
每一个移动基地,都已经完成了独立的生态建立,有无数的人在工作,保证它的运行。
只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向导在近百年急剧减少,以后还会不会增多,会不会直接灭绝。人工向导素的出现力挽狂澜,让哨兵们可以不完全依赖向导,每个月免费发放。
进更衣室之前,宋捡看到一个女向导在挥舞皮鞭抽打地面,用声音训斥一名想要拥抱她的男哨兵。宋捡很不明白,大家都有合成向导素,即便真实的向导素很管用,为什么还会有无数哨兵去犯这个错误,会突袭向导?
不明白。宋捡永远不干这个傻事,进了更衣间,哨兵们开始脱衣服,谁也不会特意去看谁。男女对双方的身体已经没有好奇度了,在移动基地,女人不代表弱势,甚至可以用审视的眼光直视男人,主动挑选男人,让男人羞愧。
这一点,宋捡觉得比营地里好,营地里的女人一直处于低位。
可共同洗澡,男哨兵和男哨兵之间有无形战争,都脱光了,全是觉醒后成长的好身材,腹肌背肌谁都有,可每个人的小不点儿……不受分化影响啊。
它有它自己的想法,尺寸天注定,谁小谁尴尬。
好在宋捡不属于需要尴尬那一类,但是也没有特别登顶。
洗浴室有隔间,是热水,宋捡面向墙壁,快速冲洗,突然被人拍了一把,吓得宋捡差点把小丢放出来咬人。
“你吓唬我干什么?我胆子很小的。”他回过头,是尹生。
“捡哥,你后背上……为什么好多指印啊?”尹生满头都是肥皂泡,“你这是……怎么了?”
“啊?”宋捡正冲水,水沿额头顺到鼻尖,聚成一道细小的水流,滴过他的嘴唇,站在一堆B级哨兵里,他的身体并不是最强壮的那个。
身高够了,肌肉比别人薄些,略长的黑发盖住了后颈。
他第一时间往背后看,但是眼睛一不留神瞄到了尹生的那个,宋捡赶紧冲冲眼睛,再拧着腰,继续往自己后背上看。
说不清楚那些痕迹像什么,手印似的,嵌在肩胛骨下方,后腰上也有。
这是……掐的?宋捡搓了搓它,没什么感觉。
“到底怎么回事啊?”尹生刚毕业,宋捡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哨兵,“要不要去拿点药?”
“不用。”宋捡回过身,继续冲身上那点泡沫。哨兵是没有钱的,基地都包吃包住了,生存肯定没问题。可是要想换更好的东西,需要按照等级和任务去挣点数。B级哨兵的任务有限,捡垃圾那些点数很少。
自己的点数,宋捡从来都是存着的,根本不敢动。只花在最重要的地方。
“这是谁给你弄的啊?这么狠……”尹生在旁边的隔间,好心地问个不停,“你疼不疼啊?”
“不该问的事别问。”宋捡把头发洗干净,这些指印肯定是周允留下的,可是他也不能告诉别人。
只是……周允为什么要掐自己啊?
集体洗澡大概是哨兵们最快乐的十几分钟,大多数人都会放精神体出来,一起给洗了。猫科动物是最常见的,有时候还会打起来。
什么动物都有,还有乌龟和熊。
甚至是可爱的白色兔子。这些动物,在荒漠里从来不会被看见。在荒漠里活下来的,都是求生技能极为高超的杀手。
一头漂亮的花豹跑到宋捡身边来,打了个滚又跑开了。宋捡看过去,花豹的主人,一个男哨兵朝这边笑了笑。
宋捡摇摇头,继续洗自己的身体。他不太喜欢猫科,说不上来,他更喜欢犬科,喜欢狼。更喜欢小狗。
他想给小狼哥当小狗,牵着走一辈子。沙漠那么大,他俩一辈子在一起。
洗完澡,哨兵们集体排队回住处,宋捡又爬回了床位:“霸霸,我现在已经躺好,准备睡了,起床前别吵我。”
“知道。”王霸说。
于是宋捡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清爽,并且准备补觉。出任务时大多不睡觉,扛下来很艰难。往常他应该很快睡着的,今天毫无困意。
“霸霸?”宋捡睁开眼。
“怎么了?”王霸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像困了。
“你24小时监听,为什么不休息啊?”宋捡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也会休息,但我归位后会重听记录。”
“好。”宋捡闭上眼继续数狼,一匹一匹灰白色的狼跑过去,他就是不困,“霸霸?”
“说。”
“没事。”宋捡自己摇摇头,把小丢放出来。
蛇类通体冰凉,鳞片剐蹭皮肤的触感很怪异,宋捡抓住它的尾巴尖,小丢盘在他的大腿根上,半小时后,他一声叹气。
“哨兵。”王霸及时捕捉到这声叹息,“你在失眠。”
“废话,睡不着当然失眠。”宋捡翻了个身,“李韩的狗牌被新兵用上了。”
“嗯,我听到了,一直跟你说话的那个,声音很年轻。”
“十八岁,比我小四岁,精神体是狮子。”宋捡在床上翻来覆去,“很年轻的脸。”
“嗯,听得出来。”
“好,汇报完毕。”宋捡把小丢塞进怀里。蛇类不像猫科、犬科抱起来有温暖度,它永远是冷的,冰凉,凶狠,生人勿近。温度太低的话,它就会犯懒。
可这是自己的小宝贝呢,宋捡抱紧小丢,几分钟后,又翻了个身。
“哨兵,你在失眠,我初步推测,你受到了周允的干扰。”
“不可能。”宋捡把脸埋进柔软的枕面,侧脸压出一道轮廓分明的分界线,眼睛不断眨动,“我问你,你工作的地方,有星星看吗?”
王霸那边沉默了许久。
“偶尔。”王霸字正腔圆的声音多了几分人性。
“我以前,从来看不见星星。可是哥说过,星星很漂亮。”宋捡说,然后闭上了眼,一声不再吭了。
黑曼巴无声滑行在他身体上,从腿缠绕到大臂,停在手臂一侧。它的眼睛,始终对准休息舱的入口,保护着自己的领地。
视残比全盲要痛苦,最起码宋捡这么觉得。
如果他完全看不见,或许就安安分分当个瞎子了,就是因为只能看见剪影,才会无端生起很多烦躁。
一个半盲的孩子闹腾起来,比健全的小孩儿麻烦得多。自己还没被抛弃之前,宋捡每次闹腾都会被爸爸打一顿。
因为看不清,又急于想要看清,宋捡会像野生动物那样抓挠自己的眼皮,撕扯周围能抓到的一切。他发出尖叫,尖叫声刺耳,他会一直叫到自己完全哑掉,哑几天说不出话。
会抓住自己的手臂抠挠。
他看不见,也没法自己剪指甲,咬指甲成了宋捡的消遣。有时咬出血了,甲缘被啃成毛刺,抓一道能疼很久。
但这些疼,能暂时缓解视残带来的压力。
后来……后来怎么就不闹腾了呢?宋捡在睡着之前回忆,啊,想起来了。
因为自己闹腾的时候,被哥发现了。他把自己摁住,打手,打胳膊,每一下都特别疼。打得宋捡真的不敢再抓。
哥捡到自己的那一天,就打手了,打得宋捡害怕,还打得他改了名字。
改名之前的生活,宋捡已经不太记得了,或许是那时候自己年龄太小,根本记不住。又或许是每天都被关在帐篷里,盼着哪个婆婆在帐篷口晒太阳,自己坐在边上,和婆婆们聊聊天。
可是改了名字之后的生活,每一天的日子,宋捡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家、毯子、水壶、短刀、麻绳、马、荆棘花……即便他看不见,可每一样都在他脑袋里生了根。
“哥……”宋捡沉浸在梦里,难得一天没有抱着枪,而是抱着被子。
再睡醒,宋捡是被吵架声吵醒的。哨兵的听力太发达,稍稍有点动静都逃不过去。小丢还在他怀里,头部搭在他的下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