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久久没有言语。
似乎张雨庭也被这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寂静的时刻,就连心跳声都重如擂鼓。也正在这时,会议室紧闭的门开了,宋恒没来得及反应,张雨庭的面孔就出现在视线之中。
一如既往,冰冷而无情。
“你听到了什么?”她冷冷地问道。
这是宋恒记忆里关于黄昏塔的最后一个画面。再醒来时,他忘记了很多,浑浑噩噩地在子夜区安居下来,靠着那一丁点关于向导的记忆活下去。
*
熵如果是一种力量,那么它就能主导关于异能人的一切。
宋恒看着江别秋怔忪的侧脸,如此想到。
在人类眼中,它是一个未知的庞然大物,主宰着异能人的诞生,也指引者人类文明的未来。
只不过,真相揭开后,这个未来之灯,就蓦然熄灭了。
宋恒觉得,此时此刻他该说一些什么,但一眼见到江别秋的状态,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诚如如当年方均的话,方觉作为人类基地里唯一一个自然诞生下哨兵,没有精神过载,不受熵值约束,是那双自然之手下,捏造出的一个完美的异能人。
路易斯也震惊着:“这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张雨庭为什么……要瞒着阿觉?”
为什么?理由可以任意猜想,但都不如亲口问她。
他们三人在一间短暂的庇护所里,屋外是吵闹的避难人群,他们被熵追逐着,驱赶着。普通人在其中尚且能保持冷静,而异能人在知道熵的弊端之后,恨不得直接拿刀剜掉身上属于异能人的那一部分。
江别秋原本是站着的,在目送着一批又一批人群离开后,才像终于耐不住气,突然站起了身。
“你去哪?”宋恒下意识问道。
江别秋摇摇头:“宋恒,我很怕。”
宋恒张了张嘴,声音却哑在口腔。
“我想起一句话。”江别秋缓慢地走到庇护所的门前,又缓慢地抬头看向远处那座常年不灭的塔灯,“你记得吗?宋恒。”
宋恒:“……什么?”
“向导学院的另一则校训。”
宋恒思索了片刻,脸色蓦然一白。
校训……
——熄灭吧,熄灭吧,瞬间的灯火。人生……只不过是行走着的影子。
*
江别秋只在庇佑所待了不久,就不顾一切地往向导学院跑去。奔跑间,路边的所有景色都在不断向后退,风声呜咽,吹起遮掩的发梢。
金丝眼镜边的链条晃起来遮挡着视线,也被他粗暴地扯下来,随手丢弃在路边。
他只是跑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该去哪里,只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马回到方觉身边。
向导学院原本正准备开学,封闭了数月的校园内依旧萧条无比,熵遍布整个黎明区后,街上除了跟随士兵撤离的人们外,就再无其他活人。
江别秋跑得气喘吁吁,因剧烈运动额头两侧也控制不住地跳动着,他不管不顾,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老院长的研究室。
研究室的门打开着,江别秋扶着门喘气的时候,正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方觉呢?”江别秋连人的脸都没看清,张口就问。
佐伊刚走出来,就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江别秋后,才微微睁大了眼:“江教授?你怎么……”
“方觉在哪?”江别秋打断她的话,“在里面吗?我进去……”
“方长官刚走。”佐伊连忙说道,“研究室里的东西需要转移,不过院长说不需要帮忙,方长官就离开了。”
“他去哪了?”
“不知道。”
看见江别秋明显不对劲的脸色,佐伊觉得奇怪,但更多的是担忧。她思索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江教授去宿舍楼看看?我刚才听到方长官说……”
话音还没落,江别秋扭头就走。
他原本是不害怕的,只是宋恒的记忆恢复的时间着实巧。方觉心思重,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江别秋担心他早就明白过来自己是火种这件事。
一想到方觉可能会就此离开,或者去干一些危险的事,江别秋就忍不住自己狂躁的心。
也是在这时,他才发觉,他骨子里的暴戾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失,只是因为方觉这个名字,而沉寂着。
江别秋飞快地往宿舍楼方向跑去,不算长的通道在此时都显得异常曲折不尽。心脏扑通不停,几乎就要跳出胸口。
他一口气跑到门口,一手“啪”的一声推开了门。
力道太大,门弹在墙壁上,将储物格里的东西震得哗啦啦掉了一地。
这是屋内唯一的动静——方觉不在。
江别秋心底一沉,眉宇间的戾气再次缓缓漫了上来。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想尽量将胸口的郁结之气吐尽,可还是于事无补。握在门把手上的手也狠狠收紧,将手心捏出一道深而红的印子。
也正是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别秋?”是熟悉的声音。
江别秋猛得回过头,就看见方觉正从楼梯上走上来。他一手抱着一大摞纸质书籍,一手扶在栏杆上,正微微抬眼看着江别秋。
“你……”见到江别秋这幅失态的模样,方觉快速上前,将他的手拽离门把,蹙眉问道:“出事了?你有没有受伤?手掌打开我……”
话还没说完,方觉就被江别秋猛得向后撞倒,砰”的一声,整个人都被压在楼道的墙上。
精神连结处传来阵阵战栗——那是害怕的情绪。
方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仍是下意识伸出手去抚摸江别秋的后颈,试图安抚。
下一秒,就见江别秋略一抬头,吻住了他。
这个吻不同于之前任意的吻。它是克制的,却又十分地不温柔,唇齿碾过每一寸肌肤,细密不间断地舔舐着。却又像不甘心如此浅层次地接触似的,江别秋微微张嘴,恶狠狠地咬了上去。
方觉痛得眉头一皱,捏在江别秋后颈的手滑到他的腰间,倾身反客为主。
喘息声和忍不住泄露出的哼叫声被方觉吞下肚,唯有鼻息间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在狭小逼仄的昏暗楼道里,两人吻得温柔又残酷,宛如在一场争夺地盘的生死之战。
许久之后,江别秋才微微撤开了些许,但仍依依不舍地贴着方觉的脸。
方觉用嘴角碰了碰,轻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你呢?”江别秋低声道,“你又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方觉说,“我只是隐约猜到了。”
江别秋抱住他不撒手,并没有顺着话说下去,反而另起了个话头:“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帮你从三十六层搬点东西回来。”方觉仰起头,任由江别秋靠在自己怀里,“黎明塔说的。”
江别秋没有说自己失态的原因,方觉也没有问。
一切都藏在那一个吻中。
良久,黑暗里,方觉才再次开口唤他:“秋秋。”
“嗯。”
“我想回一趟黄昏塔。”
江别秋敏感地蓦然直起身,一抬头,正对上方觉那双终年冷淡的眼。只是此时,兴许是那一吻的温情未尽,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别样的温柔。
没等江别秋问,方觉便轻声道:“你和我一起吧。”
“……”
江别秋沉默了一下,那颗悬空的心才终于沉进地底。
第99章
黄昏塔一直处于与世隔绝之中。
无论是最初发现精神过载,还是子夜区出现地下拍卖会,又或者是这次熵的秘密大公开,黄昏塔的人都没有出现一丝动静。
这种封闭状态,让方觉更为确信,张雨庭早就知道了一切,并为之做好一切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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