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在来的路上碰见了提西丰公主。”谢尔特伯爵在门口行礼后,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是来找您的吗?”
“嗯,她过来看望我。”
“那您现在怎么样?我瞧着您的脸上有些发红,不会是——”
“我没事,谢尔特。”玛尔斯打断了谢尔特伯爵的话,“我感觉自己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下午,教皇很有可能会来,母亲给了我宣讲的机会,我不希望自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不得不缺席。”
玛尔斯涨红着脸咳嗽了两声,他确实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不过这指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头脑。他很清楚自己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想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不想承认,可提西丰皇姐说的话是正确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殿下。”谢尔特伯爵瞧着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少年,脸上有些动容,“不知道我还能为您做些什么事……可以缓解您的不适?要不要我去找一位认识的医师?”
“来不及了。”玛尔斯望了眼角墙边的木刻大钟,“谢尔特,我需要一点鸦片酊。”
金色的指针一下一下地移动,距离教皇驾临的既定时间越来越近了。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光之神明都在向人世间播撒宽仁、博爱和奉献,它化身为光,为风,为火,为万物,指引迷惘的人正确的方向……”
身穿白色法衣的少年踩在软凳上立于礼台之上,他面容整肃,口齿清晰,稚嫩且庄重的声音传进圣哥林教堂每一个人的耳中。
午后的灿烂阳光穿过覆有天使彩画的玫瑰窗,温和地落在了少年淡银色的短发上。
“真是难以想象,玛尔斯殿下如今才十岁……”
“是啊,这样的资质等成年之后会拥有怎样的才华!”
“相比之下,弗恩殿下似乎就有些平庸了……”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玛尔斯朝着坐在王位与后位上的父亲母亲鞠躬行礼,他平静地从脸色阴郁的皇兄身边走过,伴着高洁的神歌,耳边还能隐约听见大臣们的溢美之词。
玛尔斯没有表现出一丝洋洋得意,相反他的心情还有些失望。
是的,他的宣讲很完美,一切似乎都按照他所希望进行着,除了一件事。
光明教廷的教皇没有按时到场。
“你还撑得住吗?殿下……”谢尔特低声询问,“鸦片酊的镇定效果不是很持久。”
“我知道……”玛尔斯声音像斩铁般果决,完全听不出虚弱,“我能够坚持。”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努力用功许久了。
整个皇室包括他一共就三位继承人,除去身为女性的提西丰皇姐,他唯一的竞争者就只剩下了他的皇兄弗恩・萨尔菲德。
万无一失。
即使结果是以命运为指引,他也有绝对的信心得到光明神的青睐,只要那位神秘又神圣的教皇能来到这里——
“赞格威尔主教。”坐在王座上的国王萨尔菲德三世说,“您怎么来了?”
玛尔斯愣了愣,他扭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圣洁法衣的白发老者正逆着阳光从圣哥林教堂的大门缓缓走来。
奇怪。来的怎么会是赞格威尔主教?为什么?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今天教皇本人不会现身了吗?玛尔斯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
“十分抱歉,荣耀尊贵的国王陛下。”赞格威尔主教俯身行礼,“教皇大人让我向您表达最真挚的歉意,因为一些缘故他今日无法亲自前来观礼。”
“原来是这样,教皇大人正巧忙碌。”萨尔菲德三世点点头,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过可惜了,我这几个孩子还以为今日能有幸虔听到教皇大人的教诲。”
“再次向您表达深沉的歉意,陛下。众所周知,教皇大人日夜侍奉神灵鲜少有休息的时候。”
赞格威尔主教扫视四周说,“不过关于几位殿下,在我临行到来前教皇大人确实有赐予我一道神谕。”
听到这儿,玛尔斯立刻回神,微微紧绷着自己酸痛的腰背。
“哦,是吗?不知主教大人带来的是怎样一道神谕?”坐在国王右下方的卡瑞娜皇后轻声问。
“国王陛下,王后殿下。在两个月前,教皇大人在神树之下听见光明神的指引,希望能得二位膝下的一位皇子放于身边看护教养,亲自传授教义伦理。”
“这件事陛下与我早有听闻,光明神是圣维亚帝国的信仰,也是陛下与我的信仰,身为王室我们也十分愿意遵从神谕。”
卡瑞娜皇后说,“只是不知道教皇大人想要选择的究竟是圣维亚的哪一位皇子?”
“王后殿下,我正是为此来到这里。”赞格威尔主教将手伸进雪白的法衣里,掏出了一根亮金色的羽毛。
“这是——”萨尔菲德三世如在场的所有人盯着这根羽毛出神。
“这是金孔雀尾巴上最长的一根翎羽,象征着幸福和平……”赞格威尔松开了手,“以及来自神明最高的祝福。”
没有一点法力波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根瑰丽辉煌的翎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托起,飘浮着升向教堂穹顶的最高处。
“光明之神庇佑!”
看见这一神奇的情景,贵族中有狂热的信徒带头在教堂之上高呼。
玛尔斯撑着眼皮,望着离自己愈来愈远的光点,他的后脊有寒意一寸寸地上爬,直到心里,直到最深处的骄傲。
金孔雀的翎羽没有来到他的兄长面前,也没有来到他的面前,而是飘落到了他的母亲卡瑞娜皇后的长裙上。
“赞格威尔主教,这是什么意思?”萨尔菲德三世问。
“国王陛下,这便是光明神的指引。”赞格威尔主教摁住自己的胸膛。
“您的意思是——”卡瑞娜女王捂住自己的小腹,端庄的面孔上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是的,光明神选择的孩子就在您的腹中。”赞格威尔主教露出了和蔼的笑,“圣维亚帝国还未降世的第三皇子。”
“传医师!”萨尔菲德三世也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主动拉住了皇后的手。
皇后怀子,帝国即将迎来新的生命。面对这突如起来的大好事,原本死气沉沉的圣维亚皇宫廷立刻忙得人仰马翻起来。
玛尔斯在混乱中独自离开了教堂,大家都在关注那深受神明眷顾的第三皇子。
以至于他称病退下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留意,包括他沉浸于欢喜中的父亲母亲。
“下去吧……”他的父亲说。只有一句淡淡的允准,连半句关心都没有。
“真是太可笑了。”玛尔斯深吸了一口气,他走到了安静的花园里,坐在了粉色的月季花架下。
无论从哪种角度看,他都失败了。有时候努力之后的失败,远比懈怠之后的失败来得丢脸。
在他走出圣哥林教堂的时候,弗恩皇兄朝他做了一个嘲讽轻蔑十足的鬼脸笑。
聪明有什么用,努力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无法得到神明的眷顾?
好牌与偏爱是天生的,就像你我之间的出身顺序一样,无法改变。
玛尔斯能够解读出那个鬼脸背后的意思,因为这段话弗恩皇兄很早之前就当面与他说过了。
只是当时他不信命运,也不爱把蠢货的话放在心上。谁想现在陡然回想起来,居然成了一根鱼刺哽在了他的喉咙里。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那究竟给他安排了怎样的一份使命?
如果不满足已经定好的命运,那他是不是只能沉默接受?
玛尔斯耷拉着脑袋,他的思路被困惑围堵,无法找到正确的出路。
“您好,玛尔斯殿下。”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你是——你来自哪里?”玛尔斯微微偏过头,这才发现花架后面还坐着一个比自己还要年幼点的黑发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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