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头发也湿透了。”希恩的脸色惨白,嘴角勾了下,“这身衣服太闷了。”
“在我面前,就不必装腔作势了。”赫莱尔的眼帘垂下,白色礼服的底部渗出了一块血斑,“左腿被射出了一个窟窿,祝贺你又把自己弄成了拄拐的瘸子。”
“恳请帮我治疗一下,神明大人。”
“闭嘴,人类,不要这么喊我。”赫莱尔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轻轻扫过那分外刺眼的血窟窿。
“这恐怕不行,因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如此称呼你。”
赫莱尔黑着脸,他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快将伤口治愈。
“他们训练有素,只有一个士兵在下令前开了枪。”希恩缓缓将染血的衣物脱下,换上学院的黑色校服,“我的运气还不错。”
“训练有素?我只看见他们对着空气开枪?”赫莱尔说,“并且一个个还以为自己击中你了。”
“因为他们确实能看到了我。”
“怎么可能?”赫莱尔缩着眉头,“那时候你已经不在那了。”
“越是看得专注,越容易被自己的眼睛欺骗。”希恩轻声说。
漆黑的环境、强烈的光芒、以及用心的瞄准……不仅有着无比苛刻的条件,视觉暂留还需要很微妙的时间点,短暂到不足一秒,而他正是利用了这特殊的一刹那在所有士兵面前,创造出了近乎神迹的效果。
总的来说,这场营救计划就是一场近乎自杀似的赌博游戏,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将成败的关键压在了近乎为零的选项上。
这便是执棋人的快乐,独自控制风险,独自享受胜利。
“今天会是帝国的不眠之夜,剩下的事麻烦您了。”走进弗雷德里克堡,奥斯卡公爵冲他微微颔首。
希恩回到房间,平躺在床上,即使身处都城郊外,似乎也能听到城区人群的嘈杂。
「辰星」刺开阴霾闪耀世间,在每个人心中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
“又近了一步。”希恩阖上了眼,自言自语。
“毋庸置疑,他是邪神的代言人,是争端的召唤者,企图用救世主的噱头遮掩自己不可告人的野心。这有陷入地狱的癫狂之人才会相信他的所言所语……”本周最新的帝国公报印着鲜红显目的声讨标题。
史蒂芬一边吸溜着蛤蜊浓汤,一边念着公报上的内容。
“最近都城怎么了?不好的事一件接一件。”史蒂芬紧皱眉头,“弗恩殿下才离世没几天,又冒出来了自称神明使者的家伙,还真是祸不单行。你说这什么辰星之神是真的吗?”
“不知道,兴许是人假扮的。”希恩低头切开盘中的煎蛋,鲜黄色的蛋汁流出。
“我也这么觉得,但那天晚上有不少人都亲眼瞧见了。”史蒂芬故意压低声音,“有一个人影飘在都城上空,像月亮一样发着光,消失之后还有星星似的光点缓缓飘落,就像下了场星光雨一样。”
“是吗?”希恩淡淡地说,“听上去真神奇。”
“可不是,就因为这个神明使者,那天晚上都城完全乱套了,你在宿舍没听见吗?有枪声,还有爆炸声,学院都敲钟预警进入备战状态了。”
“没有,那天晚上我不在学校。”
“嗯?不在学校,你去哪了。”
“朋友家里。”希恩随口说,“他家比较偏僻,我们喝了些酒,可能睡得比较沉。”
“哇,那你真是错过太多了,伙计。”史蒂芬嚼着鲜嫩的蛤蜊肉,“对了,今天放假,你有什么安排吗?说起来帕克那家伙老是念叨着你……”
白色的花瓣从玻璃窗外飘落,一辆熟悉的黑色马车停在不远处的粉团花灌丛旁。
车夫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与希恩对视后,有礼地点点头。
“今天有些事,告诉帕克我改天再去看他。我吃好了,要先走一步,学长。”希恩拿餐巾轻擦嘴角,站起身,离开学院餐厅。
“是希恩大人吗?殿下让我来这儿接您。”见希恩走来,车夫微微俯身行礼。
“我是。抱歉,麻烦你了。”希恩语气谦和,这些天太过忙碌,他差点忽略了自己与皇子殿下之间存在的「情人约定」。
马车停在第一庭院外,由高大石柱支撑的宽大门廊里,透过淡绿色的花园草坪,和煦的阳光从南面照射而来。
乳白色的地面上映着一道人影,人影有着细长的脖颈,穿着一条褶边的蕾丝长裙,拎着一只长方形的皮箱。
希恩缓缓抬起头,瞧见肿着眼的失意少女,对方似乎没想到会碰见他,神情忙乱得像一只随时准备蹬开芦管的翠鸟。
皇宫长廊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假装无视避开是不可能的事。
“欧尼斯殿下。”希恩俯身行礼。
“希、恩……”少女发出极轻的声音。
两人停下脚步,中间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你怎么会在这儿?”
“因为玛尔斯殿下的吩咐。”
“这样啊,原来是玛尔斯哥哥找你……”欧尼斯勉强挤出笑容,“对了,听说你在学院大考中排在第一位了,真为你感到高兴。”
“感谢您的关心,公主殿下。”
好久一段时间没与青年见面,欧尼斯捏住皮箱的挽带,抿着嘴唇还想说点什么,然而局面似乎渐渐僵死,她实在想不到与两人都有关的话题了。
“冒昧过问,殿下,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是和自己的女仆走散了吗?”
“嗯……嗯,好像是,她们似乎在花园里,正在收集新鲜的花瓣。”
“那安全起见,还请让我护送您过去。”希恩主动伸出手。
“好啊……”欧尼斯将皮箱交到青年手中,挽了下垂着发丝,听见了自己怦然的心跳声。“公主殿下,不知道这箱子里装得是什么?”
“是弗恩哥哥生前写的诗歌手稿。”欧尼斯轻声说,“我打算找一个安静美丽的地方埋藏起来。”
“弗恩殿下喜欢诗歌吗?”希恩微微挑眉。
“喜欢的,很小的时候他给我唱过一首有关牧羊女的田园歌,那是他自己作的词,是很欢快很押韵的曲子。”
欧尼斯吸了吸鼻子,“只是长大之后,我们关系越来越疏远,就再也没听到他开口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弗恩殿下身份尊贵,写出作品后,会有漫游的音乐家负责替他演唱。”希恩温和地解释,“而他自己唱则是不合适的。”
“我不理解。”欧尼斯听着有些困惑,“我喜欢跳舞,但是我不想只欣赏其他人的舞姿,那样我会很难过。”
“弗恩殿下是皇储。”
“难道成为皇储就不能唱歌了吗?”欧尼斯愣了愣。
这世上没有谁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别说皇储,就是女王陛下也不行。
希恩没有将这再简单不过的道理点破,因为点破真相,将少女拉回残酷现实的人不该是他,时间点也不该是现在。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欧尼斯内心无比忐忑,慌乱间不小心踩到了裙摆,她下意识拉住身边人的手臂。
“真是太窘迫了!”欧尼斯的呼吸近乎停止。
身体一晃的功夫,她险些被自己衣裙绊倒出尽洋相。而现在她正搂着青年的手臂,身体失了重心,一副要窜进对方怀里博取欢心的姿态。
“您还好吗?”
“我……我……”欧尼斯眼角有点湿,面色酡红,头脑里嗡嗡嗡的乱响。
她真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此时此刻,青年身上温暖干净的气味包裹着她,他们离得是那样近,让她不由蠢蠢欲动,想起某个一夜晚自己无意的梦,一个她不敢和任何人言说的羞赧美梦……
不行,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她必须振作起来,赶紧说些什么,化解这尴尬到凝固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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