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不去找佛珠?”
时敬之取下傩面,笑了笑:“咱们刚得一颗,再找就是没眼色了,太衡和赤勾可都没有呢。”
尹辞明知故问:“这才一颗,婆婆不是说有十四颗佛珠吗?”
“你别忘了,这佛珠是阎不渡故意引我们寻到的。他巴不得我们发现珠子有十四颗,生出争抢之心——毕竟墓中宝贝,大家都能看到,也大概知道价值。这样各有各的算计,勉强能合作。可这木佛珠……”
“没人知道佛珠宝图藏了什么,很难直接放弃。”尹辞接过话茬。
“不错。”时敬之伸了个懒腰。“所以嘛,这层佛珠是白送的甜头,顶多还有一两颗。其余珠子只会藏在更深处,守卫也更严密。”
说到这里,他凉凉地瞟了眼尹辞:“到时候单凭‘运气好’可逃不掉。这两天给我好好养伤,听见没?”
尹辞苦笑着应下。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自己一眼看出佛珠的秘密,正盘算怎么弄到手,时敬之就主动挑了佛珠。随后乌血婆当众揭秘,他也不需要费心暗示。
至于佛珠的另一层功用,不需要多久,见尘寺会替他公开。
硬要挑个美中不足——时敬之始终黏在一旁,尹辞没能确认昨夜跟踪者的身份。
尹辞饶有兴趣地抬起眼,观察准备回笼觉的师父。
时敬之绝不是个单纯的“武学天才”。
先是血腥味,后有金短簪,尹辞太久没尝过这种奇妙的压迫感了。在他厌倦新刺激之前,这人要是死掉,多少有点可惜。
“时掌门?”叩门声突然响起。
时敬之钻出被子,戴好傩面:“在在在,哪位啊?”
“闫清。”
“快请进。阿辞,粢饭糕还有没有?拿出来待客——”
瞎子闫清拘谨地进了门:“我是来向两位道歉的。”
“啊?”
闫清抿抿嘴:“那天是我故意冲撞尹小兄弟……我不想下墓,才特地扭了脚。实在对不住,给两位添了麻烦。”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我完全无所谓。阿辞,你看——”
“没关系。”尹辞摇摇头。
闫清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他像是下了决心,又掏出两串钱来:“您能不能帮忙看看金岚的伤?金岚派中地位不高,看不了好大夫。时掌门药到病除,这点钱未必够,我……”
时敬之清清嗓子:“金岚是你朋友?他对你可不怎么客气啊。”
“我们不是朋友。”闫清立刻否认道,“我年幼时,试图拜入太衡当小厮。金岚没嫌我是瞎子,放我进了门。他虽然有点脾气,本性却不坏,而且……”
他脸色有些难看:“昨日我说听到异响,只有他相信我,并愿意帮我禀报施前辈。是我把他扯进来的。”
时敬之爽快答应:“原来如此。行啊,这些钱足够了。等吃完这块糕,我去帮他看看。”
金岚天赋一般,胜在经脉没漏气,让时敬之找回一点自信。剩余时间,时敬之一直在变着法儿治尹辞的“心衰之相”。
两日后,约定汇合的日子到了。
赤勾教寻到一颗新佛珠,其余人也得了不少宝贝。众人带着伤口和战利品,又踏上来时的道路。尹辞趁伤员转移,拔出心脏上的短簪,丢在染血废布之中。
汇合地点在岔路口,另一组也按时赶到了——两组情况类似,都有零星减员,但没伤到元气根本。
金岚小声道:“陵教一个都没少,阎不渡肯定给他们开了后门。”
得了治疗,金岚和师徒二人的距离拉近不少。闫清依然如故,闷不做声地跟在后面。
一个和尚从对面走来,摊开手掌:“诸位有没有见过此物?”
他的掌心赫然躺着一颗佛珠。
“那是觉会和尚。”金岚热心解释,“见尘寺首座,厉害得很。”
觉会和尚年约四十,生了副朴素的苦相,活像受尽欺压的老农。他步子晃晃悠悠,声音却异常沉稳:“这佛珠上施了我寺的破魇法,但法阵只有三分之一。贫僧认为,这层设有三颗佛珠,找齐后方能启动法术,寻得出路。”
乌血婆尖笑道:“不愧是陵教的杂种头子,竟将佛珠作为钥匙,藏都不许人藏……话说,你们把破魇法守得那么严,竟被那阎不渡偷学了?”
觉会不答。乌血婆冷哼一声,丢出佛珠:“算了,好生拿着。”
觉会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又转向太衡派。
太衡派众人面面相觑:“……”对不起,我们真没有。
时敬之干咳两声:“大师,第三颗在晚辈这里。”
三颗佛珠齐聚,觉会将它们置入铁钵,用铜锤敲了下铁钵边缘。恼人的低音盘旋而起,舌头一般舔过众人。岔路缓缓分开,中间裂出条崭新的路来。
这条新街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街上纸人背对众人,面朝同一方向。寂静的氛围消失无踪,四周传来阵阵音乐,夹杂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另一边,墓门附近依然悄无声息,不见任何食水补给,更不见后援。
破魇法成,觉会和尚将佛珠归还,低声念了句佛号。
“我会留些人来对付墓门。”乌血婆打破沉默,“不如保持分组,继续前进。太衡的小子们,走不走?”
施仲雨沉静点头。
时敬之抖出天际。
尹辞已经习惯了动辄震动的师尊,他握住时敬之的手腕:“师尊不必担心,我陪你一起去。”
“突然刮来阵阴风,为师有点冷罢了。”时敬之嘴硬道,“佛珠都到手了,肯定得继续。”
众人怀了差不多的心思。各门派把伤员和战利品安置在墓门边,轻装上阵。
“金玉帮在外围测过,鬼墓为倒三角形,分三层。这是第一层,越往下地方越小。就算只剩四天口粮,省着吃也够了。”
金岚煞有介事地背过手。
“之前大师姐说过,只保你们一层。如今咱们是过命的交情,可以一起走第二层。”
尹辞毫不意外——施仲雨正直到有些认死理,人却不傻。时敬之实力强,知进退,算个优秀助力。枯山派更不会拒绝大门派的庇护,完美的互利互惠。
如此看来,昨晚的大显身手,可能也在时敬之计划之内。再往深处想,说不定他早就发现了烦恼丝,为了学得青女剑法,才在进客栈后才发声。
自己这哆哆嗦嗦的师父,总能抖出新的惊喜。
就在此时,时敬之突然反手一握,抓住尹辞的手:“阿辞,要是我真死在这里,你要好好地看到最后。”
“怎么会呢?”尹辞笑道,“师尊不是说过,我大难不死,我们共享后福。”
时敬之没有答话,只是望向街道尽头。
唱腔哀伤婉转,火光映亮了艳色绸缎。众人微微摇晃着前进,小心地避开纸人。由于朝向一致,从后方看去,竟很难分出活人与纸人。
街道尽头有一座建筑。人们逐个踏进建筑大门,如同被那门吞咽下去。
门上挂了牌匾——“登仙殿”三字苍劲有力,鲜艳如血。
第13章 血缘
时敬之手指冰冷,掌心微湿。这并非演技,他是真的害怕。尹辞懒得管合不合礼数,手攥得紧了些。
好不容易碰上的顶级乐子,不能让他轻易没掉。
见尹辞没甩开自己的手,时敬之松了口气,低声咕哝了句“谢谢”,声音小到听不清。
尹辞突然冒出个奇妙的想法——当初得知自己愿意下墓,姓时的那么高兴,该不会真是因为怕鬼,不想独自探索?
恐惧容易影响发挥,得给他定定心。
“师尊。”
“嗯?”
“这世上没有鬼。”
时敬之只当小年轻乱说,他侧过身,另一只手拍了下尹辞头顶:“为师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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