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出所料,方才越临应该是去捕猎野兽填补在了受伤的地方。
楚寒今等他回来。
等待的时间不长,越临的身影从山坡背后的桃树下踱出,步履比先前稳健,脸色也不复苍白,眼底星亮,比着更也有精神。
楚寒今目光意味深长,越临意识到了,问:“你刚才看见了?”
“看见了。”
越临笑了笑,声音低了下去。
“害怕吗?”
天地有气,运行持一,兴和衰不断地交替,但天地间的灵气总量始终保持不变。修道在此基础上讲究“采灵补灵,采元补元,采形补形”。想让一把剑灵气得拿东西去补,想法器变得灵气充沛也得拿东西补。
而越临被剜肉抽骨了,想要骨肉复生,也得拿相似的东西来换。世上不可能凭空冒出些什么。这是铁律。
“并不是害怕。”
楚寒今若有所思想到什么:“在你的候补选项中,有人食这一项,是吗?”
越临:“对。我会,但不愿意。”
楚寒今点了点头:“那就好。”
一念神魔,正在此处。
只要越临不杀人,不干损人利己的事,便不违背楚寒今的底线。
往山下走这一路,楚寒今顺便跟楚球球讲起了故事。
“最开始的时候,修仙的人少,而天地间灵气充沛,灵石灵草灵兽俯拾皆是,那时候修道最容易得大乘。”
球球牵着他的衣角,歪头。
他能听懂越临和楚寒今说的一些话,但对某些东西又感到陌生。
楚寒今摸摸它的果壳:“知道什么叫修道吗?”
球球脑袋歪着,听不懂,表皮开始皱巴。
越临和楚寒今对上了视线。
其实两个人都思考过,球球明显根骨与普通人不同,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身已有了一副过人的体格,还能听懂他们谈论的内容,甚至有喜怒,但就是不会说话。
“或许因为植物没有发音的器官。”楚寒今当时说,“球球身上保留着一些植物的属性,这一关对他或许较难克服。”
不过好在,楚寒今已能够通过球球果壳的一些变化判断它的开心,生气,悲伤,甚至疑惑不解,还有喜欢。
楚寒今接着道:“人也是万物之一,有的人生下来承载的灵气多些,谓之灵根;有的人生下来承载的灵气少些,其实并无优劣之分,只不过在修道时参差不同。灵根好的人修道比普通人容易,差的人想修道还要修得比别人好,需要补充的灵气就更多。
“修道修道,举手念咒,就有呼风唤雨,驱策宇内之能。咒术是天道的一种技巧和规律,要以人的双手使出,则需要人的肉身作为灵气媒介。
如果肉身涵养的灵气有限,不能支撑咒术,则咒术无法施展;如果肉身的容量有限而骤然吸收的灵气太盛,无法承受,也会爆体而亡。大部分人修道,筑基、开光、融合、灵寂、金丹、元婴等等,最根本的只有一件事——”
说到这里,楚寒今顿了一顿。
越临抱着剑,点了点头。
球球挠着果壳,小指甲划出细碎的声响,不解地让表皮皱了皱。
好像在问,什么呀,什么呀?
“那就是提升肉身涵养灵气的能力。”
楚寒今补充,“这是修道的根本。至于咒术,不过是附肉之毛,灵气不足以驱策,那就算掌握了一万本秘籍也无异于瞎子点灯,摸不到一点门路。”
球球表皮舒展开,似乎听懂了。
楚寒今挠挠他的果壳:
“正是因灵气总量有限,却又是修道者不可或缺的必须品,故而随着修道者越多,对灵气的争夺也越演越烈,逐渐有了魔道与正道的对立。”
球球表皮又皱起了。
听不懂听不懂。
这跟正道和魔道有什么关系?
越临道:“很简单。比如某普通人拥有一块蕴灵丰富的石头,一位道行深厚的修士正好想要这块石头,可这人就是不愿意给,那应该怎么办?”
球球歪了歪脑袋。
越临:“选择一,杀了这普通人,抢走灵石。”
楚寒今点头,补充:“这被定义为魔道。”
说完,沉默了会儿。
越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选择二,栽赃这灵石主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偷偷窝藏灵石修炼邪术,将会危及到很多人的生命安全。而这位修士实乃神仙转世,替天行道,杀了他取走他的灵石,还能收获济世救人的美誉。”
“…………”
楚寒今和他对视。
越临的内涵也太明显了。
“这是正道。
魔道嘛,吃人吐骨头,正道,吃人不吐骨头。”
楚寒今摇了摇头,想说什么,但唇瓣轻轻抿成了一道线。
越临探出细长的手指,敲了敲球球的脑袋,道:“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
球球仰着脑袋,小白脚踩在草地上,双手叉腰呆呆地看着两位父君。
他乌黑的头发钻出了几缕,被风吹着,飘来飘去。
“那就是不要。”
越临望着不远处的青山,声音低了下去:“既然人家不给,那就不要。可这世界上,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做到拥有生杀予夺的能力,却并不从别人手里抢走什么。”
听到这里,楚寒今点了点头:
“最开始的正道,便是选择不要。”
可后来,该要都要,只不过学会了掩饰。
球球还仰着果壳包裹的小脸,看不到表情,只有一面偏黄绿色的壳,裂开了一部分,似乎快要露出脸蛋来了。
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楚寒今轻轻牵着他的小手:“正和魔的对立从来不是派别。”
“而是人心。”
第67章 67
从天葬坑至此,楚寒今心态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很多事情,表面吵的是规矩和礼仪,实则争的是权力和资源,正如有人想将置我们于死地,正是如此。”
他道:“继续赶路吧。”
他们走了整整一天,终于走到了山脚。
不能去雾岭的驿所附近,那边荣枯道的人多,容易被发现。楚寒今选择了一条偏僻的路,远离官道,只偶尔能看见零星的村庄和人烟。
傍晚,家家屋檐冒出白烟,正升火煮饭,各种炒菜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还有酸菜炖猪肉的香气。
没想到,楚寒今腰带被牵着,球球不肯走了。
他藏在果壳内的脸朝酸菜炖猪肉的方向,双手叉腰,显得十分向往的样子。
楚寒今:“……”
球球跺了跺脚,再望向楚寒今,如果可以看见脸,肯定是一双亮晶晶馋的不行的眼睛。
呼之欲出的想吃!想吃!
越临啧声:“这孩子饿了。”
真饿了,牵楚寒今的手指要往那户农家走,急得表皮又开始皱。
楚寒今怔了一下,意识到不同:“这还是他第一次想吃正常人吃的东西,之前都从果壳汲取养分。”
“他果壳都烂成这样了,饿是迟早的事。”越临手指拨了拨他白嫩的小手,“怎么办呢?我俩现在可弄不来酸菜炖猪肉。”
楚寒今点头:“不能去村舍,附近道观肯定跟村民们打过招呼,只要我们出现,他们会偷偷跟道宫送消息,到时候行迹又暴露了。”
可球球仰着头,那果壳的裂缝好像在不停说:饿啊~~饿啊~~饿啊~~~~~
饿饿饿饿饿~
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嗷~
楚寒今摸摸他:“先找个地方暂时休息,再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
他搂着球球小腿不由分说抱起身,继续赶路,终于在几里外找到一座废弃的土地庙,门牌颓圮,杂草丛生,但幸运的是有间土屋搭着几块木板,下了细雨,底下的黄土却松软干燥,勉强可以在此修整一晚。
楚寒今担心越临的身体,放下球球:“伤口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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