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先王竟微笑,踏着一对咔嚓作响的机械肢,大步流星朝他而来,身后人海泱泱,都像是为这一刻闪耀的光。先王目光炽热坦诚,甚至叫元帅胆怯,让他在对方热情的脚步中无处可退。先王温暖的怀抱紧紧环绕他时,他闭上的唇不小心叹出一声惊呼,鼻尖竟是一酸。
元帅尚未回过神,便被霍冬谦迎面牢牢拥住,甚至闻得到对方身上惯喝的花草茶香。他震惊似一块木头,手臂僵直落在裤缝之间,犹犹豫豫要不要抬起来,颤颤回拥住眼前这装着机械肢的君王。
天晓得他有多想牢牢占据他视线,抱住他,亲吻他。
自知道了高一维度的秘辛,午夜梦回,他便会带有私心地想,时光若倒退到彼此的少年时,又会怎样。彼时年轻的君王尚未被侵略者截去双腿,恃才傲物,志存高远;一心报国的少年,亦从未邂逅那位浴血凯旋的枭雄,一见倾心,错付终身。那时候一切多么安定而圆满,时间线朝着仿佛最好最好的方向前进。
“——让我保护帝国,保护你。”那时的他,明明就这样对一起长大的君王情真意切作出承诺。他们明明可以成为另一对“双星”。
是我先变了,谦。
……谦。元帅深深陷入先王怀抱,唇瓣微启,就贪心想多要一点。
“艾登!”霍冬谦却只开心地呼唤他,紧紧拥抱过后松开对方,大手用力在元帅阔阔的背上重重一拍,脸上盈满故友重逢的喜悦,“呵,总算又看到你这张臭脸了。”
郡主挥手,也拉过昔日的兄长,轻快地招呼:“是吧?我刚刚就在讲,艾登比我印象中脸还要臭,看来这些年是脾气见长。”
“你都不知道他这些年来行事多嚣张。你不在,全是我一人忍受。”霍冬谦翻了个白眼,看向郡主。
“略知一二,略知一二,哈哈哈哈哈哈哈。”郡主点头大笑。
兄妹俩在元帅面前轻快地一问一答,恍如昨日。元帅心里一紧,悬在空中意欲抬起的手又赶紧放下,整个魂魄似蜗牛一般缩入壳中。他被两位青梅竹马的话拉回现实,并开始嫌弃自己好笑。
事到如今,再有所渴望,便像一个笑话了。
“噢。”帝国的三军统帅吸一口气,高扬着眉毛,“我的地面车辆被黛西号劈成两半,我被送进紫勋医院ICU捡回一条性命,也就是不到两个月之前的事情而已。如今未能拿出最佳状态恭迎陛下,实在抱歉。”
“——银牙你看他,你看他。”先王忍不住转向郡主告状。郡主又伏在兄长肩头大笑。
好啦艾登。郡主笑声中抬头,伸手捏捏他上臂。
霍冬谦亦无奈地笑笑,抬手在元帅胸口按了按,语气温和而关心:“那……你当初重伤未愈,又上战场,如今调养得如何了?”
“我倒没事。”元帅语气缓和下来,温柔注视对方,“你呢?”
“海盗星号上医疗技术先进,我也没事。”先王点头,忽而又失笑,“唉,也不算没事,你看——经此一别,朕的江山便被篡位了。”
斯科特元帅翻个白眼:“反正你也无心朝政,不如退位去写你那没人看的小说。”
“不要乱讲,我在海盗星号上开的小说连载,可是有很多人喜欢。”
好吧,好吧。元帅便拍拍他:“你……我派车送陛下回宫里吧,太后……还等着你。”
嗯。好。
“我也去。”郡主挽住先王的手,“我和太后好久没见,我想找她好好叙旧。”
霍冬谦故意嫌弃:“你以前去找她就没有好事。这次她再见到你,大概又要头痛。”
“她才不会。”郡主嗤之以鼻。
“太后近来憔悴,想是饱受相思之苦。”元帅停一停,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又嘴贱地追加了一句,“她一直未曾听陛下解释维度之争,如今想来,应该会有很多话想问你。”
想来是的。霍冬谦便点头,是欠她……好多解释。
——亏欠她好多。先王看向身后的人群,若有所思。
斯科特元帅不语,同先王一起,回望长风猎猎的骑士团总部停机坪。这一块半山腰上的开阔平地,从他幼时起便常随着皇子来访;后来是跟着光裔图玺巡查;再后来,是自己作为三军统帅,次次兴师动众地莅临训话。两百年光阴,竟似未曾撼动这河谷景色半分。震皇川静水深流,一如既往地奔涌向前,环绕魔耳重镇;山崖上终年胡乱长着的虎须草,如今也未受家国动荡影响,继续茂密茁壮,迎风招展。
此刻受困圣殿的全体将士逐一回朝,与骑士团昔日的战友热烈重逢,彼此相拥而泣,场面热闹又动人。甚至,驻守骑士团的一位医务官再次见到失踪于圣殿的未婚妻子时,血压骤然升高,直至昏厥,被同僚迅速拉去了医疗舱抢救。
久别重逢,失而复得,何其有幸。
说话间,帝国的新王拉着许时徽一路轻快奔跑,小孩般兴奋,来到斯科特元帅跟前站定,仿佛三军统帅还不知道似地大声宣布:“艾登登,我们回来了!!”
“知道了,陛下。”元帅略嫌弃地后退一步,感觉耳朵要聋了。
他害怕若不是新王顾忌自己一把年纪、旧伤未愈,就要像小时候那样跳到自己身上来,抱着转圈圈。
“我们精神控制了神族!!植入了认知指令!他们全数迁徙到分支世界去了!!第六维度已经没有人了!没有人再控制着我们的时间线了!”新王不管不顾,拉着斯科特元帅仍在大吼大叫,“艾登登!我们胜利了!!”
干得漂亮,陛下。元帅微笑,使劲揉乱了一国之君的头发,注视对方那张与霍冬谦带着几分神似、又在遗传学上俊美了许多的脸庞。
元帅,你也辛苦。新王难得没有气恼,顶着乱发,真诚一笑。
“艾登身上还有旧伤,你倒是轻一点。”霍冬谦提醒儿子。
我又没有事。元帅低头小声回应。
“你可不要太宠他。”先王指指新王,忽而冒出一个不伦不类的比喻,“慈母多败儿,你懂吧?”说完,连霍冬谦自己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你瞎说什么呢。元帅与新王同时看向霍冬谦,异口同声。
霍冬谦抬手拍拍斯科特元帅肩膀,两两相望,停顿了一瞬。
“艾登。”他目光坦诚,如他的姓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嗯?
继续保护帝国,保护你的君王吧。
是,陛下。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小论文:谈谈艾登】
除去斑和时徽这对主角,众角色中我最偏心的人是艾登——大概很多已读者经发现了。(另外一个则是启美,可能也有人发现,嘻嘻)
所以大概有人会想搞清楚,艾登·斯科特这个人如果有一生挚爱的话,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在我这里是有清晰答案的。我倾向于回答:源时间线上的那个艾登(卷二、卷三),最爱的人是光裔图玺;而从baby时徽开启的那条时间线上(卷一、卷四),让艾登一直放在心上的却是霍冬谦。
源时间线上的那位斯科特上将,在感情上与光裔图玺割席之后,仍旧作为“战旗下的风”与元帅相处了半辈子时光,将元帅克隆体视若己出地照顾成人;那时候若说心中不藏着爱,是万万没有可能的事情。那位艾登即使明知光裔图玺是大野心家,曾置自己于死地;时空逆转之后,却依然动情。他一直到最后被光裔图玺洗脑,身份转变为卷一&卷四中的“第二个艾登”,依然是因为自己感情上对光裔元帅的软弱。
“第二个艾登”则不一样。他对光裔图玺的所有记忆,都在其死后戛然而止,他没有与光裔图玺纠缠大半生的经历;所有对元帅之死的疑惑,通通转变为对霍冬谦的恨意。可以说第二个艾登自与源时间线上的艾登一分为二后,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霍冬谦身上。在知晓高维真相之前,这种注意力中全是敌视;而在知晓高维真相之后,便转化成愧疚和后悔,最后慢慢变成了爱(他对霍冬谦的儿子斑,也一如当年对元帅克隆体时徽一样,一路默默地守护)。当初他有多恨霍冬谦,知道真相之后便就有多愧疚,多后悔自己所托非人,懊恼自己当初选择的人是光裔图玺,而不是明明已经凄惨到被敌人砍断双腿、还要看着竹马爱上自己救命恩人的霍冬谦。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