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概半小时,米正就到了山脚下,从这里开始,才是真正让他感到考验的时刻。
祖坟在北坡,得绕路过去。
这地方本来就离开村里很远,哪怕是包地的人也不会乱闯进来,草长得比人还高。要不是米正年年过来几次,压根连路都分不清在哪儿。
米正给大黑和大花摘了帽子,它们就一溜烟钻进了草丛里。
山里头有野兔子,大的能有个四五斤。对于猎犬和20斤的猫猫,逮兔子才是正经营生。
米正舒了一口气,从小推车里拿了一把砍柴刀出来,一边走,一边清理道路。
今天他只能大致清理一下,按照他爸的意思,得马上祭拜祖宗。
从小到大,他这个爸爸都像是生活在电话里。要不是每年过年的时候还回来一下,他都怀疑他爸是生活在手机里的APP,还是那种因为使用频率太低,会被提醒要不要清理掉的那种。
每年大概就是他生日前后,他爸会主动打个电话过来,从来没有一句生日快乐,只会让他上坟祭祖。
他早上六点多从店里出来,到家差不多七点,等到了北坡看到石阶,已经是中午了。
石阶前有个亭子,还有个拴马桩。
小时候他跟着他爷爷来祭扫的时候,会牵着驴子来,也一样拴这里。
亭子里有石桌石凳,边上还有一口井。
他抹了一把汗,对着山里头叫了一声:“黑哥,大花,回来吃饭了!”
“汪!”
“猫嗷~”
一猫一狗的声音在空旷的山地里格外有穿透力,但想让米正循着声音去找是找不到的,只能它们来找他。
他把亭子打扫干净,把带来的食物在石桌上摆好,猫和狗就顶着一身草籽回来了,不是先吃东西,而是先就着水碗哗啦啦地喝水。
猫狗不进祖坟。
大黑和大花都懂规矩,吃完就待在亭子里。
米正一个人沿着石阶往上走。
山脚下有几排坟茔,葬着米家收养的一些家人。像他大伯米良继,百年之后也会葬在这里。
米家人的墓还在上面。
按照规矩,老祖宗在山顶,越是后代,越靠近山脚。
他爷爷奶奶是最近的一辈,只要走一个小时山路就行。
两个多月没来,墓前已经杂草丛生。
米正清明时候撒的几棵小花种子,开出白色的小菊花。他把杂草清理干净,小菊花就显眼起来。
擦干净墓碑,点燃香烛,米正看着墓碑上爷爷奶奶的照片,和往常一样,说起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我不是故意晚了两天,是要去拿毕业证书。回来好吓人,见到鬼了。唉……如果是爷爷奶奶回来,我一定不害怕。应该是错觉吧?邬采薇在我们学校很有名的,要是真出了事,肯定瞒不住,早就有人说起了。”
他说的时候压根不去想,以他这种孤僻的性格,就算有什么事情,他也不会知道。
邬采薇和他不是一个班级。他们班级群里,最近只有工作和复读的话题。八卦也不会放在班级群里聊,喜欢聊这些的同学有自己的小群。
两个多月除了高中毕业之外,也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米正说完,看一把香烧得差不多了,就换了一把香点上,然后拿上东西去上头的曾祖父曾祖母的坟前祭扫。
等忙活完,也不知道是少了祭拜的东西还是别的,只觉得浑身轻松,脚步都像是在飘。
这么长时间,猫和狗已经不在亭子里,不用米正叫,一猫一狗就从人高的草丛里钻出来,叼着两只大兔子。还不用米正经手,它们自己就把兔子放到了推车的筐里。
米正一拉,发现分量不对,蹲下去仔细看了看:“好家伙,你们这是把兔子窝给抄了。”五只大兔子。
他做别的不行,收拾兔子的本事是被大黑从小锻炼出来的:“回去给你们做兔子肉吃。”
回去收拾兔子,收拾全身草籽的猫狗,再收拾一身臭汗的自己,忙活完天已经暗下来了。
他站在门口,看了看时间,就带着非得要送他(出去玩)的大黑和大花,往小推车里放了点早上带回来的肉菜,往三叔家走。
等走到半道,三叔家传来的声音更明显了一点,他一听就折返回去,换了东西提在手上,重新过去。
三叔家的人比早上米正回来的时候更多,外面支了个简易的棚子,拉了电灯照出一片白,地上有散落的纸钱,屋里头传来压抑的哭声。
米正在村里的老会计那儿给了白包,小声问:“是三叔?”
老会计当着他的面点清楚钱,登记在账本上,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小声回答:“送快递的时候出了车祸,和一辆卡车撞了。面包车哪儿经得起撞?听说把面包车拆了才把人给捞出来,已经不成样子了,只能带着骨灰回来。”
“怎么会?我早上回来还看到……”三叔的车就停在外面呢。
米正的话没说下去,眼前就看到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的中年汉子,坐在门槛上抽着烟,露出熟悉憨厚的笑脸:“小正回来啦?三叔答应你的要带你跑快递不成啦,对不住啊。”
第4章 抖腿的三叔
米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有一种全村摆个灵堂闹他玩儿的荒谬感。
“小正怎么站这儿不进去?”一个五十来岁微胖的女人从里头出来,拉起米正的手,带着他往里走,“来,送送你三叔。”
“二伯娘……”
二伯娘看他神情不对,就拍了拍他的背:“你跟你三叔好,三叔走得突然,你也别太伤心。”
经过门槛的时候,米正下意识往边上让了让,那里已经没了三叔的身影,刚才看到的像是错觉。
米正看着灵堂上三叔的黑白照片,给上了一炷香。
房子小,里头放满了东西,米正又不是自家人,就退了出去。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三叔的儿子拉着走:“小正,走,去二伯那儿吃饭。”
三叔家一门三兄弟,房子大致并排造一起,办事情都是相互借用地方。
三叔的年纪比米濉小,生的儿子却比米正要大好几岁,今年大学刚毕业,眼眶红红的,说话带了点鼻音。
“四哥,你饭吃了吗?”
“我还有事,一会儿就过来。”
“好。”
以前村里红白事都是整村一起帮忙操持,现在都是一条龙外包,什么都是现成的,倒是比以前省心。
米良继在小城里开着香烛铺,也认识些做这一行的。
老板娘过来看了一眼,过来还和米正说了两句,又小声问:“小正哥还有没有平安符?”
符箓这种东西,现在网上有打印的,叫什么名字的符都有。
老板娘找米正要的,当然不是打印的。但讲真,米正觉得自己手写的符箓,还没打印的工整好看。
“你说的是除秽符吗?家里这会儿没有,要不我给您写两张?”米良继店里面卖的符箓,除了那种打印的,就是米正手写的。
这在老客户眼里不是秘密。这些行业的人来店里面大量进货,都是直接从后门拿,不是在前面店铺里随便买个一点东西。
老板娘一听,整个人长舒一口气,脸上也带了点笑:“好好好,再好不过了。”
米正问了问老板娘离开的时间,吃完饭就回去画了符箓,再急急忙忙跑过来。
这时候天已经很晚了。三叔家外面的棚子还支着,来帮忙的老会计几个都已经走了。白事一条龙的工人们也都已经收拾完最后的卫生,老板和老板娘正搓着手站在路口,眼巴巴地等着。
米正把装了符箓的自封袋交给两个人,两个人谢过之后关了棚子上的灯就走了。
米正看着手机上转来的一千块钱,对等在路口的大花说道:“明天去给你买鱼吃?还是你想吃肉?”
大花看着米正的身后不吭声,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像是两盏小灯泡。
米正觉得大花的视线不对,往身后一看,就是一点光,还飘着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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