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崭新、洁白、厚实,它和下面的任何一封信用的纸张都不一样。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可就是因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直被刻意回避的东西摆到了明面上,杰勒米反而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它。
只是在某种本能的驱使下继续之前的动作罢了。
他继续往下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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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杰勒米:
我原本想等到了卡斯道尔的中央行省之后,再给你写信,说说沿途的经历。之前我在信里说过,我们这支队伍援助卡斯道尔的路途必然危险重重,不论是我们中央帝国勤勉仁慈皇帝,还是宽厚崇高的圣行教诸位大主教,或者是与卡斯道尔王储争夺王位的亲王、公主还有其他有继承权的人,以及拥护卡斯道尔的正统拒绝外部势力介入卡斯道尔的那些忠臣们——尤其是代表卡斯道尔武力尖端的宫廷法师团,他们都不希望我们能够顺利到达卡斯道尔。
前者——我们的皇帝和中央帝国的贵族,以及圣行教的三位大主教,他们都希望我们死在进入卡斯道尔边界线后的地方,最好是死在卡斯道尔的中央行省,给他们向卡斯道尔宣战的借口;后者——和卡斯道尔王储一派意见相左的其他势力,则希望我们能够死在卡斯道尔外面,别给卡斯道尔之外的其他政权势力入侵他们国家的理由。
其实也不至于用“我们”来代指这支队伍。
他们的目标只有我一个人,只要我提前死在了卡斯道尔边界线外,就能让后者的目的达成,而倘若我不死,我们的皇帝陛下和圣行教的大主教们,则要多承担一份私下覆灭一支规格近万人的队伍的消耗——这份消耗的核心不在出动武力,而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如何有效地传递出合理的信息。
不过,无论怎么分析,在这些大人物们的眼里,我和这支队伍的宿命都只有死亡。
这一路注定要遭受无数次袭击,假使每一次都给你写信,吹嘘一番我的幸运和能为,将一切逐字逐句地写出来,那未免太过烦人。我并不想把自己伪善的形象建立在无可挽回的灾难上,虽然我正以此为目的在积极谋划,但我不想把这些东西表现在给你的信件上。偶尔的几次可以帮你扩宽视野,了解不同人的另外一面,而反复出现则会辖制你的思维,要挟你的思维和情感,让你和我感同身受、同仇敌忾,那是很无耻的行为。
虽然抱着这样的信念,我还是给你写了这封信。
因为我杀了人。
昨天夜里,我们遭遇了一场袭击,袭击者是一支由大陆西边的埃勒尔人和大陆南边的玻利瓦尔人民组成的佣兵队,虽然没有拷问出结果,但我可以肯定他们的雇主既不是中央帝国的人,也不是卡斯道尔的人。
至于圣行教。圣行教本身就有圈养私兵。三位大主教手下的教堂骑士的素质远比这些歪瓜裂枣强得多,但凡他们要派一位高阶骑士,就可以轻而易举叫我们这支不成熟的队伍全军覆没,没必要花费钱财让一支由杂鱼组成的雇佣兵来试探我。
因此,我可以确定他们属于第三方势力。
所有人都想插一把手,水会越搅越浑。
还记得我在上封信里对中央帝国统治阶级上下层离心的质疑吗?我的看法依旧没有变化。现在,我甚至觉得一旦我们开启了战争的魔盒,中央帝国就会沦为其他国家的猎物。
这只是一种预感,最不可能成为现实的预感。毕竟我们有圣行教,只要圣行教还将中央帝国当成自己的地盘,把控着这个国家的一切权力,那么所有的外来势力都不足为惧。
就比如说这帮袭击我们的雇佣兵,他们刀头舐血,但显然缺乏一种狂热。和他们比较会让我感到没面子,但我还是想说,他们对生命的轻贱比不上任何一个圣行教地教众,他们对待罪恶的虔诚更是远远不及圣行教的信徒,他们的疯狂是狭隘的,他们的残暴是顾及自己的性命的。他们对于圣行教来说,没有价值。
杰勒米,我杀了很多人,我将这群袭击者的尸体摞了起来,就像为了防止瘟疫的扩散,处理那些在早春时节得了疫病的动物一样,我将他们堆成小山包,然后在山头泼油点火。
我的手没有抖一下。
我发现,做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压力。人的性命在我手里和动物没有差别。我只是想说话,说许多许多的废话。
只是他们不愿意同我说话。我在他们眼里看到了恐惧,就连这只军队的指挥官也是如此——他本来就缺乏阵前经验,皇帝和圣行教为我送行,也不会昏了头,给我配上他们的亲信和帝国的才俊。从这方面来说,他们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圣行教教众。
他们恐惧我,我带给了他们胜利,给了他们生存的机会。这个时候,我只要在晚餐时发言多说几句,做个即兴演讲,就能彻底掌握这支队伍,攥住这群胆小鬼的内心。
我可以告诉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险,我可以告诉他们如何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我可以把他们当成我在卡斯道尔功成名就的垫脚石,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让一群惦记着故乡,惦记着亲人、朋友、爱人,有美梦做指引的白痴走到现实来,掉到噩梦里去。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9月23日,晴。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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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TO 杰勒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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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杰勒米:
你说,我要怎么赞扬我们中央帝国的皇帝?
今天我们到达了卡斯道尔,接着就从接待的卡斯道尔王储的随从官那里听到了我们的皇帝陛下近期的公开演讲(我这边的魔法广播居然没有收到演讲的信号)。他在宣讲台上对我在的这支先锋队的大肆夸耀,说我们是帝国的尖兵,是国家的砥柱,是群众的坚盾——全是放屁,圣行教随便派遣一个教堂骑士长,就能把我们杀得片甲不留。
我们这一路遭遇了五次袭击。可能次数更多,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们到达卡斯道尔王储暂居的城市——伊波利特的时候,人数只剩下了一半。仗还没有开始打,就已经人困马疲。或许,最开始的几场胜利会给这支崭新的队伍以信心,但是三番五次的遭遇战已经消磨掉了他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士气。我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对战争的恐惧。
唯一好的一点,大概是这些人为了寻求精神依靠,对我不再那么排斥。
我应该向你嘲笑一番他们强撑起眼里的恐惧找我说话的样子,同样的年纪,我已经能够娴熟地利用自己的敬畏和胆怯。
我清楚地记得五年前我向德里安大主教下跪时的情景,那是我过得最冷的一个冬天。
劳拉和卡罗琳为了几个普通人,把德里安大主教的教子——呼啸领的格莫拉公爵打了一顿。
那个时候中央帝国推行新政,国家要对拥有爵位却没有正统继承人的家族进行财产清算。我们家里的三个人,卡罗琳、我、劳拉,都没有成年。在中央帝国,只有成年人才能被定为家族的正统继承人,而未成年人的头上则要加上“候选”一词。
而我的母亲,她在改嫁后就不能继承父亲的爵位。这样的情况不止我们一家,这条政策的目的就是为了合法没收我们这样的家庭的财产,用来扩充国库。
全家朝不保夕,我只能去求人。圣行教的三位大主教,“圣言”的查拉斯大主教,“圣行”的德里安大主教,“圣躯”的马蒂斯大主教,其中查拉斯大主教和我是书友,忘年交。
就是我之前向你推荐的那本《预言的神恩:圣行教轶事》的作者。
我去拜访了他。他告诉我只能去求德里安大主教。国库空虚,圣行教和我们的皇帝都等着找个由头拿无能自保的贵族和商人们开刀,而我们刚好撞到了刀口上。
杰勒米,那是我第一次向人下跪。我跪在德里安大主教的面前,跪在圣行教中心大教堂门口,说我们一家为了中央帝国忠心耿耿。我讲我父亲的死,讲我外婆的死,把我的长辈们——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拖出来,给他们无能的后辈当挡箭牌。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我要皈依我最痛恨的圣行教,嘶声竭力地说我对圣行教的向往与尊崇,说我作为家族未来的继承人,愿意奉献出家族多余的财产全部上交给圣行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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