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
库亚眸光黯然,他无法控制地回想到前一天傍晚,那只落在自己发顶、固定住可能会滑落白布的手。
沉默的虫母忽然开口说话了,“库亚,你很聪明。”
库亚一愣,下一秒听到对方说话的内容就脸色一白——
“你看到我来了,所以想引导塞克拉说出来更多喜欢我的话,是故意想让我听到吧。”
“你是对塞克拉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觉得我也会像是王虫一样,只是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就用残忍的手段折磨子嗣?”
库亚的脸色更白了,他在云端之上小心翼翼惯了,完全靠看王虫的脸色为生,哪怕眼下已经脱离了那个需要他胆战心惊的环境,但依旧无法改变根植于骨子里的惊惧。
……他这样自作聪明的行为,地表虫母会很讨厌吧。
库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低着头,避免看到虫母眼底的厌恶。
“说实话,我不排斥你为塞克拉所想的小手段,但有一点你需要知道——”
阿舍尔忽然上前一步,他压低声音道:“这不是芬得拉家族内部的生存手段,而是你身处云端之上的生存方式。”
阿舍尔对虫族这种生物的喜欢是逐步加深的,它们身上的简单、纯粹、淳厚,都是最得天独厚的美好礼物,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条条框框,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那股炽热的爱意和拥护,足以融化阿舍尔身上的坚冰。
曾经以利用为主的虫族子嗣们,在一同经历过种种后,也都已经被阿舍尔彻底视为自己的家族成员,是同伴、是家人。
这一点,库亚后知后觉。
流窜于他和王虫之间的关系是防备、警惕和恐惧,但回荡在地表虫母和其子嗣之间的关系,却是关心、信任。
库亚喉咙干涩,比他更快开口的是地表虫母。
前不久来自那些小手段的冒犯,似乎根本不被容貌精致的青年放在眼里,他缓慢自在地靠在一棵略光滑的树干上,问道:“昨天你是怎么回事?塞克拉很担心你。”
面对立场上并非完全敌对的反阵营成员,强硬和柔和缺一不可,有关于“小手段”的质问算是强硬,那么用“塞克拉”打开的豁口自然是柔和。
阿舍尔的目光直勾勾穿透了库亚的全部伪装,在片刻的寂静后,这只浑身狼狈的高级虫族卸下了那片尖刺,向着地表虫母敞开了自己。
“……是血液寄生。”
阿舍尔所了解的血液寄生终究是表面,但此刻在库亚的叙述中,他才知道王虫对子嗣们更深一层的控制。
无法从第一任寄主身上脱离的血液寄生,却能在有血缘关系的直系亲属之间传递。
塞克拉的叛逆是肉眼可见的,哪怕有兄长库亚的兜底,但对于心胸狭窄的王虫来说,这样的子嗣终究是一根刺。
对于一根刺的处理办法,自然是拔出,并将其扔到该扔的位置——比如王虫那个渴望血肉填充的胃袋。
而血液寄生,就是一个很好的,主动将寄生对象利用殆尽,又把他作为肉畜送上门的工具。
但库亚的中途插手中断了王虫的意图,于是同时作为王虫助手的他,变成了血液寄生下的牺牲品。
“……我对王虫有用,所以血液寄生不至于让我真的变成傀儡。”
被控制且有自主意识的子嗣更好用,这是王虫曾消耗掉数名子嗣得来的经验,同样也是库亚到现在还能保留自主意识的原因。
阿舍尔拧眉,他想到了恶心又缠人的机械鸟。
对于全盛时期的王虫来说,机械鸟就像是他的第二只眼睛,只要放飞出去,就能时时刻刻对地表进行监视。
但对于精神力世界内重伤的王虫而言,疼痛和伤势的久久不愈,已经让他无力再去关注血液寄生反馈来的信息,甚至就他那股养尊处优的肥硕虫形,阿舍尔不觉得对方还能分神来关注地表的事情。
不过……
为了以防万一,阿舍尔需要再一次确定。
“所以你昨天……”
库亚苦笑了一下,“是王虫在催我。”
阿舍尔使用完增强BUFF至今已经有小半个月时间了,而因为芬得拉家族子嗣们近乎卷王的扫荡行为和自残似的等级压制,以至于库亚离开天空之城后,一只“猎物”都没能找到,等在云端的王虫自然开始着急——
他需要大量的肉畜来填补自己虚弱的身体。
对于王虫而言,只要是开启吞噬同类的这条路,他的身体会变成容纳同类血肉的无底洞,永远没有饱腹的时候。
加之他身有伤势,需要大量的肉畜来自愈,面对久久未回的库亚,不着急催促才是奇怪。
阿舍尔眨眨眼,慢吞吞道:“……王虫会知道你的行为动态吗?”
对面的高级虫族沉默了。
阿舍尔不慌不忙,就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可能来自云端的关注,只要他还没实施计划,就不怕王虫窥视,而且比起他自己,更怕的另有其虫。
比如库亚。
比如这位为弟弟牺牲很多的兄长。
阿舍尔慢悠悠地扫视过对方,好整以暇道:“王虫会……放过塞克拉吗?”
不会。
库亚对答案心知肚晓,甚至也能猜透当初王虫不曾追究他作为背后所隐藏的贪婪。
——在王虫心里,整个地表上的虫族,都将是他的盘中餐,自然也包括从云端逃离到地表的塞克拉。
寒意骤然起伏,阿舍尔感觉呆愣在自己眼前的库亚似乎只要风一吹,就能散成一地的碎片。
……勉强算是不破不立吧。
如果库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阿舍尔愿意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再粘一粘,当作是交易的报酬;如果对方不能……
青年铅灰色的眼瞳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如果对方不能,这不会对他有什么损失,只是原先想好的计划还需换另一种具体实施的办法。
阿舍尔由衷地希望库亚能做出一个同时有利于他们两个的选择。
面对库亚的沉默,阿舍尔轻声道:“所以,会吗?”
“……不会。”他的嗓音就像是砂纸在相互摩擦,沙哑又刺耳,但话里的答案还是令阿舍尔满意的。
有塞克拉在,库亚所能坦白的只有真实。
库亚:“他的精神力伤得很重,想通过血液寄生知道地表的动态,就必须动用精神力,但是他支撑不住……”
想要解除血液寄生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杀死生成寄生联系的主人,这是最快也是最利索的办法。
解除之后的自由,必然是每一个被魔鬼控制的傀儡都渴望的东西。
“那么,”阿舍尔的语气里饱含暗示,“要不要和我做一个交易。”
他的家族声望值已经足够买自己需要的东西了。
“什么?”库亚一愣,白布遮挡的面孔下有些不可思议。
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猜透眼前的青年……
阿舍尔:“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然后你就可以彻底摆脱王虫,如何?”
在近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的片刻寂静后,库亚看到了地表虫母含笑的眉眼,那副胜券在握的神情下,他忽然有些情不自禁地想要答应。
……摆脱王虫,那真的是他能做到的吗?
库亚的思维近乎被王虫的强大而禁锢,他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兄弟,一个接一个地变成王虫的腹中餐,以至于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能有机会逃离控制。
可现在,这位看似孱弱精致的地表虫母却说,能给他一个摆脱王虫的机会。
希望近乎淡薄的库亚反问:“真的吗?”
“真与假对你来说还重要吗?”
“重要。”
“如果我说是真的,你会相信吗?”
“……我会。”
库亚只是差一个能坚定地告诉他,他也能自由的对象。
上一篇:夜迢迢
下一篇:我有一座噩梦影院[无限]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