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半跪在虫母身侧的男人颔首,似乎在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
祂顺势让手指离开了青年脚踝上的皮肤,只是指腹脱离皮肉是,多多少少带着些恋恋不舍。
套上了拖鞋的脚踩在地上,阿舍尔没有起身,而是彻底靠在了沙发里。
凝滞的气氛被打断,青年的视线犹如实质,慢吞吞地扫过站在自己不远处的每一个雄性虫族。
而被扫到的始初虫种则一个个站直了身体,原先淡去的跃跃欲试又无形膨胀,似乎谁都憋着一口气想做些什么。
哪怕有片刻的寂静做缓冲,但这场针锋相对的矛盾,依旧迫在眉睫。
阿舍尔先发制人:“怎么?冲进来是想打架?”
三个始初虫种均是一僵,祂们足以敏感地从虫母发冷的语气中察觉到什么。
原本的怒火像是被平白浇了水,旦尔塔眉眼微颤,猩红的竖瞳越过发僵的空气,直勾勾盯到了阿舍尔的眸光深处。
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
可被注视着的当事人则无畏无惧地回视,眼瞳间的疏冷将他高高架起,以至于在场的始初虫种没一个敢在此刻接话的。
始初虫种相对冷色调的绿色和蓝色都垂下了眼眸,藏住祂们心底难测的盘算,而唯有那道从阿舍尔降落至荒星时,便相伴在侧的猩红依旧熊熊燃烧着,从发丝到瞳孔,再到紧绷在身后的尾勾,无一不诉说着祂的情绪。
暴怒与克制几乎变成对等的,正拉扯着旦尔塔的理智,祂脑海里回放着那只曾落在青年脚踝上的手,连垂在身侧的拳头都一寸寸收紧,恍若临界于发疯边缘的困兽。
祂试图从虫母的眼里看到什么,但似乎失败了,在那双清冷冷的铅灰色眼瞳里,祂所能捕捉到的仅是平静。
不……似乎还有什么。
旦尔塔轻微眯眼,充满探究性的目光更加深远悠长。
坐在沙发里的青年看起来很小,手白脚白,几乎陷入深色的布料里,明明看起来脆弱得不行,却在这一刻有种敢与怪物叫板的架势。
又冷又傲,似乎更漂亮了。
似乎……也还有种装腔作势的凶。
旦尔塔身后的尾勾忽然缓缓落了下来。
在这场虫母与小怪物执拗的对视中,终究是后者投降,缓缓垂下眸光,竖起在周身的刺瞬间平复,从即将爆发的疯狗退回一步,变作了老老实实系着脖圈的家犬。
阿舍尔不确定在先前的对视里,旦尔塔是否发现了什么,他总是无法全身心地相信怪物,自然也会忌惮对方的行为。
但好在眼前的一切,似乎还在他的预料之内。
心底松了一口气的青年依旧冷着脸,他出声道:“如果不打架了,能坐下来听我说了吗?”
破门之际随时可能爆发的混乱,似乎也在这一刻转向另一个可能。
阿舍尔收着腿,独自坐在大沙发上,而对面三个始初虫种明明身形高大、手长脚长,却一个个仿佛受了委屈似的,坐了矮墩上。
比虫母矮了大半截。
阿舍尔心里凝着股儿,以保证自己在怪物面前不能气虚。
“既然大家都坐在一起,那就好好谈一谈吧。”
说着,他着重咬在了“好好”两个字眼上。
三个始初虫种谁都看不上谁,可偏偏又是同源,捏造了祂们的虫神为其赋予了斩不断的联系,便如同切断肉还连着筋骨,无法真正区分。
但更主要的问题在于,祂各自有着独立的意识。
“首先我要说明一点——”
原先和战舰意识对话时,还戴着面具的阿舍尔扯下了那层伪装,虽然无法全然信任旦尔塔,但特殊时刻这样的依仗不利用岂不是浪费了,不用白不用。
“我不会留在深渊的。”
温和与推诿散去,那双幽蓝色的眼瞳迎来了虫母最直白有力的拒绝,祂在青年眼底看到的不再是最初的试探和小心,而是自己另外两个共生者的身影。
……很有意思。
像是狐假虎威的小猫,可偏偏还真的被看似柔弱的虫母拿捏到了制衡的点。
独自在深渊熬过很长一段时光的战舰意识眉头微动,祂开口道:“但是您也看到了,这里才更适合您生活……”
“什么狗屁!”淬了毒般的幽绿色尾勾瞬间来袭,直直刺向战舰意识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深蓝的尾勾横向抵挡,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啪!
阿舍尔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了几个字,“不!许!打!架!”
蓝色绿色的尾勾僵持在半空,虽然因为虫母的话而不曾几许针锋相对,但谁也没做第一个后撤的。
阿舍尔抿唇,脸色微冷。
只是还不等他挂脸,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捏起了他拍在茶几上,还有些钝痛的手掌。
“妈妈,疼吗?”
就像是激烈的战争里忽然出现个天使,虽然这天使长了个红色翅膀。
青年落在茶几上的手,被一点点地从手指尖轻轻掰开,又缓缓向上,近乎是捏着指根,平白生出了几分暧昧和黏稠。
绿旦:??
蓝旦:??
交错的蓝绿色尾勾之后,是两双阴沉沉的异色眼瞳,在祂们相互没撒开较劲之前,旦尔塔光明正大从茶几翻身过去,侧身坐在了虫母身侧,给对方轻轻揉着发红的掌根。
旦尔塔:“……不要为祂们生气。”
正宫的大度,似乎在此刻展现了出来。
手掌里捏着青年微凉的指根,旦尔塔半垂着眼睛,哑声道:“妈妈喜欢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就是这艘战舰也可以。”
阿舍尔眯眼。
旦尔塔继续用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说出了最狠辣的话,“二打一,我们还是能成功的。”
祂漫不经心瞥了对面深蓝色的共生者一眼,补充了一句,“半死不活还是可以的。”
虽然打不死,但至少能打个半死,到时候直接把这座创始者号占为己有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祂们同源,除了诞生后选择的方向不同,其他倒也能互通。
蓝旦:……
瞧瞧你这说是虫话吗?
阿舍尔嘴角微抽,这可不是他的最终目的,“我喜欢和平解决问题,懂吗?”
三足鼎立,三方制衡,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既然模拟器能让他进入深渊重建虫族,那么就说明战舰意识无法离开深渊的前提必然是可以破解的,阿舍尔眼馋战舰上的一切,如果能把它们带出来,模拟器发布的建设任务必然事半功倍。
当然,在这个设想里,他至少要维持好三个始初虫种之间半对立半合作的关系。
谁都不能影响我的计划。
阿舍尔在心底暗暗道。
他忽然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离开深渊吗?”
旦尔塔捏着虫母的指尖一顿,对面相互针对的尾勾倒是缓缓放下,蓝色的始初虫种眯了眯眼睛,“有一个。”
阿舍尔:“是什么?”
“成为您的子嗣,我和战舰都将成为您的附属者。”祂的眼睛颜色很深,像是宇宙最深层次的微光,“这艘战舰,也将属于您。”
阿舍尔心头微动:“那你还是这里的战舰意识?”
“是的。”
“唔,在我看来,比起囚禁,这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可在做出真正的选择前,谁都有试图美梦成真的妄想。”这回答真诚友善,就好像在为考官描摹自己的梦想蓝图。
说白了,作为战舰意识的始初虫种从一开始就没想的自己能真正囚禁虫母,或者换一种说法,祂给自己划定了两条路——囚禁与追随,但总归不论是哪一个,祂一定会想方设法地留在虫母身侧。
唯一不同的是,如果第一条路成功,祂或许能够真的独占对方。
只可惜……
幽蓝色的瞳光饱含冷意,掠过对面和身侧碍眼的两个共生者,祂不无冷漠地想着,如果当初只诞生了祂一个始初虫种,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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