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州渡冷淡的眉眼毫无波澜,手指捻了捻自己身上的狐裘;“这个?”
齐晟捋着小白的毛,耐心道:“我并非救世之人,也非害命之人,但依旧是个俗人。”
“正如俆老说以兽皮交换便会给姑娘药宝,我便会猎来黑熊,若平日里赶上猎季,我也会与弟......好友一同打猎,被我所猎的黑熊是如此,被黑熊所食的鱼儿亦然。”
池州渡并未开口,神情平静地盯着他。
齐晟干脆坐在他对面。
“就如你身上的狐裘,那只狐狸遭受无妄之灾死于非命,人惹上杀身之祸时亦是如此。”
“我们生于动荡,不能一味行善,也不能平白无故作恶,但善恶并不分明,称赞讨伐也各执一词,所以也不必总瞧着别人脸色。”
齐晟举起小白晃了晃:“今日我遇它,便收在身边喂养,改日寻得上好的貂裘,也不会因此惋惜,毕竟在下只是芸芸众生之中渺小的沙砾,并非渡世神佛,无力悲悯拯救。”
“人在这世上看似强劲,但若细究,其实也并无特殊,亦是盘中鱼肉。”
“杀有杀道,善有善道,恶有恶道。”
“杀生不虐生,行善不害己,作恶终有报,这便是规矩。”
齐晟见池州渡不为所动,忍不住放轻声音认真道,“玄九,这世上并非只有生与死,善与恶。”
“有如同行尸走肉的生,亦有流芳百世的死,有虚伪的善,自然也有回头是岸。”
齐晟拉过玄九的手,放在雪貂的皮毛上。
池州渡摸到一片温热,下意识蹙眉抽手,却被齐晟按住,齐晟捉住他的手,带着他顺着雪貂的毛。
湿润润的触感自手心传来,池州渡望着雪貂好奇凑过来乱蹭的鼻尖,动作一顿。
掌心之下是跳动的脉搏。一下又一下。
“玄九,你不觉得小白其实要比貂裘暖和吗?”
温热从指尖蔓延。
池州渡沉默许久,才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小白嗅嗅他的手指,弄得人痒痒。
“这便是生灵,与你我一般鲜活。”
齐晟聒噪的嗓音放轻了许多,像一阵不疾不徐地风吹过贫瘠荒芜的土地。
手中的玩意时不时发出“嘤嘤”的声音,好奇亲昵地拱来拱去,温热的皮毛捂热了微凉的指尖。
齐晟慢慢松开手,笑着朝池州渡望去。
池州渡并未收回手,任由小家伙撒野的同时,生疏地动了动手指。
得到回应的雪貂更为兴奋。
“生灵……”他喃喃自语。
齐晟温声附和:“嗯。”
荒寂之中添了些细小的尘埃。
夹杂着三百年后的风雪,却似花开历久不败。
第15章 赠簪
熏香袅袅升起。
敞亮华贵的殿中气氛诡谲。
“诸位还真是沉得住气。”
一道低柔的嗓音打破了寂静,语调拖长显得颇为阴阳。
影宗宗主姬叶君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头也不抬地讥讽道:“元掌门整日在后院养花弄草,齐宗主留下一封书信闲云野鹤,嗤……江湖赫赫有名的三大宗,如今只有我影宗操心着动乱。”
“要我说啊,剑宗不如早早卸了三宗之首的名头,也好让我等......”
“你……!”鱼灵越忍不住出言,却被人一把按住。
“姬门主若有能敌过齐兄的实力,影宗自然会成为当之无愧的三宗之首。”
术宗宗主元太清面容和善,他一边按住鱼灵越,一边朝姬叶君真心诚意道。
姬叶君瞥向两人,脸色微僵,旋即冷笑。
“......元掌门真是亲疏分明。”
“姬兄说笑了。”元泰清心平气和道。
“齐兄早早便传信回宗,想来也是记挂着此事,剑宗与我术宗弟子这些时日,都在暗中追踪江城姜家灭门惨案的线索......”
说到这儿,他微妙地停顿一瞬,语气委婉道。
“只是不似影宗这般坦荡敞亮,隐匿了行踪罢了。”
鱼灵越闻言顿时想笑,隐忍地侧头握拳。
这是讽刺姬叶君大张旗鼓,恨不得在影宗门前刻上“我在查姜家灭门案,凶手速来”几字。
人家都怕打草惊蛇,他是恨不得人尽皆知。
姬叶君自听闻元泰清那句“姬兄”时,脸色便开始发沉,到如今已然黑如锅底。
“行了,别费那嘴皮子功夫。”
他冷哼一声,正色道。
“姜家虽说够不上名门望族,但百年世家也并非浪得虚名,如今不知凶手人数,更不知对方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人满门……更蹊跷的是,周遭百姓竟无一人发觉异常。”
鱼灵越接茬:“人数按理说应该不多,否则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也藏不住,至于周遭百姓毫无察觉……要么对方有什么秘术,要么他们根本没有进行激烈地打斗。”
“嗯,我们三宗找寻数日,也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若是没有猫腻,那这幕后之人……”
姬叶君并未再说下去。
但在坐的几位都心知肚明。
这灭门杀人的手段干净利落,凶手为了掩人耳目,更是用了不同的杀招混淆视听,若当真毫无隐情,那便是突然横空出世的神秘势力。
安逸已久的江湖,如今恐怕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
思及此,众人的神情都凝重起来。
姬叶君起身捋捋袖袍,瞥向鱼灵越:“正事当前,还不赶紧将你家师父唤回来。”
“孤家寡人的整日在外头晃悠,也不怕叫人瞧了笑话。”
鱼灵越这下学乖了,轻声细语地回道:“家师只是不愿成家,但也着实羡慕姬门主,影宗虽无当家主母,却不输皇宫后院。”
谁人不知影宗内相貌出挑的皆是姬叶君的情儿,姬叶君本不遮不掩,反倒引以为傲。
直到前不久一位他颇为宠爱的情儿倾心齐晟,众目睽睽之下闹出了笑话,这才觉得丢脸,自那以后便收敛了不少,只是变得更加针对剑宗。
齐晟倒是从未提及过此事,摆手一笑置之。
鱼灵越很显然戳到了对方的痛点,只见姬叶君面沉如水,阴森道。
“是啊,指望齐晟成家,还不如指望他后院那条大黑狗,剑宗十里地凑不出一双人,畜牲都比旁物通人性。”
姬叶君充斥着杀气的目光掠过鱼灵越,旋即甩袖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冷哼一声。
“上梁不正下梁歪,鲁山剑宗,哼……我瞧分明是鳏夫山寡宗。”
“姬门主你这话……”鱼灵越瞪眼,刚指着他说出几个字,就被元泰清按住了。
姬叶君也并未逗留,目不斜视地离开。
“好了,你师父不在,若那家伙真想伤你,我可不能保证你全须全尾地回去。”
“元掌门!”鱼灵越愤愤地甩袖,指着姬叶君离去的方向,“你瞧瞧他说得是人话吗?”
“唉。”元泰清拍拍他的背,劝慰道,“既非人言,又何必动怒,他处处不如你师父,气急败坏了些也能理解。”
“……说得也是。”鱼灵越闻言心中好受不少,只是仍然愁眉苦脸的,“不过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得将师父唤回来,这姜家历经百年不衰,虽说没什么亮眼之处,但能代代相传至如今枝繁叶茂的地步,已是不凡。”
“这样的家族……又怎会被轻而易举的灭门呢?”
元泰清也若有所思:“姜家向来不参与江湖纷争,也乐得卖各家人情,按理说没什么仇家才是。”
“是啊,况且即便有我们所不知的隐情,如今……这也无人能与幕后真凶对上号啊。”
元泰清叹息一声,摆摆手。
“罢了,事情总归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且回去先将情况告知齐兄吧。”
“好。”
鱼灵越心知此事耽搁不得,立即行礼告退,“那晚辈就先告辞了,这些日子有劳元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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