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蜿蜒的触手在地面抽动着,目送陆之靳在某位特级猎人离开后一步跨入现实世界,站在别墅内许久没有动作,接着抬步走向厨房。
满满当当的便当盒被细致地摆放好,便利贴写着菜名和分量,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依旧在末尾加了那四个字。
“好好吃饭。”
陆之靳沉默了会儿,给自己盛了碗土豆泥,伴着烤蔬菜慢慢吃着,但这一回他将每样菜都尝了一口,最后喝下一碗带着桂花蜜的鸡头米小甜汤。
深黑触手自虚空蓦地出现,将便当盒高高垒起,带回怪物之巢,陆之靳回到自己的卧室,窝进露台上的躺椅内,取过被放在一边的,刚刚晒过还带着阳光味道的薄毯。
夏日的夜晚星星很亮,滨海市又在特殊时期实行了宵禁,别墅区的夜空就显得格外暗,能够清晰地看见满天繁星。陆之靳仰着头,就这样一直看着头顶的星空,一颗颗数着那些对应的星座,在心底描摹着它们的形状。
就像是很多年前,有人一颗颗指给自己看时那样。
那七颗曲折如斗的是北斗七星,将北斗七星斗口的最后两颗星星连成一线,顺着斗口的方向向外延长,约5倍远的地方有一颗极为明亮的星星,那就是北极星。
“而这个时候,越过地平线,在地球的另一端,就能看到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星座。”
彼时的少年薄钦控制着自己的能力,将南天的星座拉到两人眼前,指着期中一颗非常明亮的星星对他说道。
“看,在国内区的说法中这是角宿一,而在国际区,这是处女座的代表星,你的生日在8月23日,这是代表着你的星星。”
“那你的星星呢?”
荧亮的光点跳跃着,游动到向西的方向。
“我的星座是狮子座,虽然我们的星星不能同时在地球上被观测到,但在地球之外的无垠宇宙间,我们永远都在同一片星空中。”
陆之靳从回忆中醒来,发现自己无意识抱过了被恰到好处摆在一旁的蓝灰狼狗抱枕,眼中的笑意顿时微微凝结,随后被一抹无奈和释然取代,最终再次化作一片飘飘渺渺的雾气。
无论日夜变换,斗转星移,他们都在同一片星空。
但如果有一天,有一颗星星落了下来,再也不会升起,那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另一颗星星不会感到孤独和难过。
*
“哎哟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天到晚就知道什么星座啦,属相啦……信这些有什么用啊你说说你们?”
此时此刻,另一座别墅的露台上,珠光宝气的阔太王阿姨摇着团扇,一脸鄙夷地看着凑在天文望远镜前的薄钦和童游。
“什么这是你的星座,这是我的星星,怎么了这颗星星要是原地爆炸,你也就不活了?”
人生阅历是小年轻们不知多少倍的王阿姨冷笑一声,回头端了碗绿豆汤舀了勺,优雅得体地抿了口,一脸没眼看得招呼在望远镜前张牙舞爪的卷发少年回屋。
“游游,回来!别凑热闹了,你以为你薄哥真的是在看星星?”
“呵,一个两个的,什么都做了,这多大点事还说不开?”
乖巧的卷发少年老老实实捧着绿豆汤坐好,眨巴着眼睛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王阿姨神色渐缓,摸了摸那一头卷毛,语重心长地开口。
“游游啊,你这样傻乎乎的挺好的,像你小陆哥和外面那个……啧,聪明人想得太多了,就是容易死脑筋。”
傻乎乎的卷发少年傻乎乎地“噢”了一声,屋外的薄钦也终于在王阿姨的阴阳怪气下没顶住走进屋内,脸色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口:“王阿姨,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我不想听。”王阿姨轻描淡写地抬抬眼,精心保养过的姣好面容上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抬手指了指隔壁别墅的方向。
“你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你们自己去说清楚——”
“薄钦,别怪阿姨没有提醒你。”轻撸卷毛博美狗头的王阿姨似笑非笑看来,凌厉的凤眼微微压着,像是满含深意,又像是单纯在看戏。
“有些事情只要错过一次,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只要错过一次,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站在陆之靳所在露台外的花园里,远远躲在大槐树树冠间时,薄钦还在想着王阿姨的那一句话。
但当他远远看到那道纤细瘦弱的身影时,所有的挣扎、劝说、自我安慰和开解,都无声无息化作了烟尘消散。
自从进入第二个游戏以后,薄钦就彻底放下了曾经身为牧师的所有天真赤忱,强迫自己变得冷酷坚硬,像是曾经的LU那样无坚不摧。
他放弃了净化换来审判,就像是要抛掉自己所有的软弱无力,从此不允许自己后退一步。
他最终成为了积分榜第一的审判者薄钦。
但此时此刻,薄钦却觉得自己好像又成为了那个在系统面前无能为力的少年,看着近在咫尺的目标,却迟迟不能迈出一步。
一无所知的他可以对着被困在地下洞窟的陆之靳说出“你痛不痛”和“我好像能够帮你”,但在对那一切全然知晓,却明白自己对更多东西全然不知的现在,任何语言都显得贫瘠而苍白。
再多的安抚与保证,似乎都给不了那个满心晦暗与冷意的黑发青年信心。
他站在这里,随时可以上前将陆之靳拥进怀里,但他却只是站在这里,安静地注视着那个仰头望着星星的身影。
如果语言是苍白的,那就让陆之靳看到他的选择,就像很多年前他在地下洞窟中说的那样,他会和陆之靳一起解决所有拦在他们面前的困境,他会一直陪在陆之靳身旁。
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
他已经错过了太多陆之靳的过去,所以从今往后的现在到未来——
他将一直在。
“主人……”
意识海中传来镜镜呐呐的低语,陆之靳“嗯”了一声,示意自己也已经发现了那道隐在大槐树上的身形。
他知道那是薄钦。
他也知道在自己仰着头一颗颗数着星星的时候,不远处有人装作不经意地一次次转动天文望远镜,划过自己的方向。
他知道薄钦也知道。
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停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维持着在那场暴风雨后的默契,克制着不去靠近对方。
他们都要冷静地想一想。
他还需要……再想一想。
灰绿色眼中的猩红符号浮现一瞬,又被强行压下,陆之靳凝视着自己有些虚幻的双手,知道他等待的那一天已经不远。
人类世界中的对抗于最终胜利的归属根本无关紧要,他和系统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最终那一刻的到来。
陆之靳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已经越来越不稳定,而与他共生的系统显然也不会不清楚这点。
祂很快就会等不及了。
夜空中的群星正在黯去,月亮落下,日光从云间逐渐升高。
漫长的黑暗后,总会有太阳升起。
“喵呜!”
当赤红的日光洒在大槐树上的时候,通讯器也恰好传来紧急呼叫的信号,薄钦匆匆起身,瞥过一眼随着通讯传来的情报。
全球污染指数到达峰值。
在对策局的观测中,似乎此时此刻所有正在人类世界的怪物,都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开始集结,怪物数量之庞大,污染等级之高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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