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随时会失控,从基因里就带着缺陷的怪物;一边是找了十来年,终于得偿所愿的亲生父亲。”
“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选?”他停顿片刻,刻意留出了短暂的空白时间,片刻后又语重心长道,“当然了,我知道对于你们这些人造的怪物而言,很难解人类之间的感情。”
“你怎么看待我我都无所谓,但你总得考虑考虑宁钰的未来吧?你想让他再和你一起去外面送死吗?”
“……”
“……你在说什么?”
最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声音在走廊处突然响起,突兀地打断了这场没有硝烟的对峙。
场内的氛围再度急转直下,本就处于冰点的空气又一次凝固,一直表现得气定神闲的宁文斌,也在此刻出现了一瞬间难得的意外。
那道身影径直撞入警卫队的包围圈内,甚至在警员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先一步挡在了李鸮身前。
威胁的枪口仍然直指向内,不解的视线却开始在警卫队之间无声地交织,余铮搭在扳机上的手有些迟疑,朝身后的宁文斌投去了一个等待指示的眼神。
宁文斌并没有作过多解释,换下脸上的表情,自说自话地把话题翻了篇,轻巧地向余铮摆了摆手:“行了,就这样吧。”
收到命令的警卫队即刻收枪归队,在连串的咔哒声中,迅速清空了原本包围的会客厅。
可即便所有警员都站在一起,他们的目光却还是被本能驱使着,紧盯向宁钰身后的那道危险身影。
宁文斌抬起终端,瞄了一眼研究员发来的消息,他抬头回正目光,看着突然返回的宁钰无奈道:“参观完了?就这么囫囵吞枣地逛一圈,可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啊。”
宁钰没有应声,回过头快速望了一眼李鸮。
他这一眼来得匆匆,细微的波动在对视中无处遁形,而那对原本柔和清秀的眉眼,却在情绪影响下不自觉地带起了几道锐利的折线。
李鸮落下眼,敏锐地捕捉到了宁钰眼底的愧疚和不安。
他们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询问,只一个眼神,那些没出口的话语,就都已经在视线交汇的瞬间传达交换。
李鸮注视着眼前匆忙回过头的背影,落在刀把上的手自然地卸了力,他回正身,如同一尊修罗像般静静地守在宁钰身后。
就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就像他们一如既往的那样。
他相信宁钰的决定,也同样相信他们的约定。
所以他会选择无视那些让人恼火的话语,只将所有的关注与重心,留到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李鸮或许真的能让自己不去在意,可宁钰却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跨过这道难堪的坎。
他看向宁文斌的视线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强硬地选择留下,即便结局可能不会有什么变化,但至少能和李鸮一起去面对。
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个冷漠的看客一般,对那些可能更过分的话语一无所知。
他不想。
“他不是怪物。”宁钰的下颌角绷起了不悦的弧度,比起被夹在矛盾中央的尴尬,他对那些冒犯话语的愤慨反而更胜一筹,“我和他相处这么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是我要和他一起走的。”
他的视线平稳坚定,面对宁文斌的目光,毅然道:“在找到我妈之前,我不会留下来,这是我早就跟他说好的事。”
“而且,我前面这十六年都这么过来了,外面是什么样我再熟悉不过。”沐浴着父亲平和的注视,宁钰的语气还是不由得柔软了些许,“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不会有事,我也一定能把我妈平安带回来。”
他的话完整地落在落针可闻的会客厅内,甚至都能听见那声微弱的回响。
宁文斌的视线描摹着他的脸庞,半晌,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找不到她的。”
好不容易明朗的眉宇间再次团起阴云,站在会客厅中央的二人同时皱起了眉。
宁钰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笃定,怀疑的思绪在猜测间隐约感知到了一丝不安,可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口,宁文斌的回答就先一步抛在了沉重的空气之中。
“她已经死了。”
简短的话像是一道晴空霹雳,瞬间斩断了既往的一切幻想。
脑中的所有信息像是逐个破灭的泡影,在震痛的耳鸣声中接连消散,最终融入一片黑暗。
……什么?
宁钰的动作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所有想要表达的话语像是一把把利刃,顺着他下咽的动作,划得喉咙发干生疼。
不会的。
他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想亲口问问她。
他明明什么都计划好了,他会和李鸮一起找到她,会带她回来,会重新拼凑起他们的小家……
……
不会这样的。
一切好像都已经尘埃落定,宁钰找不到任何能支撑自己判断的依据,他强撑着错乱的呼吸,试图找宁文斌再次确认消息的真假。
可宁文斌却不愿再和他多说,只是一背手,声音中多了几分中年人的疲态。
“到此为止吧。”
“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什么问题留到下次再提吧。”他朝余铮摆手示意,不由分说道,“我累了,你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那道错开的视线望向了窗外的繁华夜景,宁文斌没有点名道姓,出口的话却像是带着指向性。
“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
第56章 出了哨卡以后,我们就散伙。……
屋内的落地灯依然柔和温馨。
打开的窗页外露着城中的星点灯光, 又是一阵和缓的夜风穿过,卷起床褥间干净柔和的皂香,吹至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房间中的陈设布置与先前没有任何差别, 那张烟灰色的布艺沙发还是落在房门的对侧。
宁文斌应该是派人来打扫布置过房间, 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只做工精美的陶瓷花瓶, 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花卉簇拥着团在瓶口,像是刚被人采下不久, 蓝紫色的花瓣上还残留着几颗盈盈的水珠。
这本该是特意关照的举动, 却又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像是时刻都在提醒着, 只要还在基地之中, 那只无形的手就能无视一切主观意愿, 强硬地将局面扭转成它所期待的模样。
沙发坐垫无声地朝着一侧塌陷, 宁钰几乎是把自己塞进了柔软的海绵里, 他低埋着头, 试图在身后有力的包裹感中, 找到能撑住自己情绪的安全之处。
脑海中连接成线的线索在此刻被揉成了一团乱麻, 他的脑袋昏沉, 已经不再有余力能将先前谈好的后续计划盘顺清。
酸胀的眼眶隐隐透着红, 早该蓄满的泪光却迟迟没有溢出,宁钰的视线被睫毛盖住了大半,他望着眼前紧紧闭合的门板, 一点点放空自己的大脑,任由神识在寂静之中越飘越远。
至少在此刻, 他在试图回避,短暂地抛开这个于他而言堪称是毁灭性打击的消息。
窗外喧闹的嘈杂声依旧,几道高亢的童声穿插着咯咯欢笑, 哒哒的脚步声像是在追逐打闹,不知疲惫地来回往返在街道两头。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气压比起先前在会客厅时显得更加压抑,楼底高昂的情绪跃过窗框,却如同融雪般立刻被屋里这道无形的屏障溶解消散。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