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兽美食园(104)
祁砚一惊,跟了上去。就见冬墨手里的那块刀片的背部刻着一个小小的方圆组合状的图案,而兰老板从伤者衣服中拿出来的薄薄刀片上,在相同的位置也有一块方圆形图案!
冬墨惊讶到难以组织语言,祁砚先一步激动地问道:“兰老板,冬墨和你的友人持有相似的刀片,难道说他们有亲缘关系?”
兰老板平静答道:“我友人的家乡在红叶郡边沿的匠人村。这座村子是有名的工匠汇聚地,村里的人们心灵手巧,善于打造各类铁器。这种精锻细纹的刀片也正是匠人们的杰作。”
他摊开手,向两人展示刀背上精巧的图案,“近乎相同的刀纹式样,只能是出自于同脉匠人之手。”
祁砚震惊道:“冬墨和这位友人,该不会……来自于同一个匠人村吧?”
“即便不是同一个村庄,也应是相隔不远的邻居。”
祁砚转向冬墨,有些振奋地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地摇晃了一下看似还在梦游的男人:“冬墨冬墨,你的家乡!你听到兰老板说的话了吗,你的家很有可能在红叶郡边缘的匠人村!”
冬墨高大的身躯摇晃几下,他呆懵地转过眼,看向祁砚,“我,我的家在匠人村?”
“是啊!你……”话没说完,祁砚猛地刹住——他几乎是立刻脱口叫道:“那、那现在,匠人村是不是已经被魔人攻占了?!”
“现在?不。”兰老板摇了摇头,“祁砚,墨兄可是在十多年前就离开了家乡,孤身一人出现在乐庄。他的家人或许早已不在匠人村了。”
亦或许,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下,希望的火苗稍纵即逝,如昙花一现。祁砚抿了抿唇,有些难过地看向冬墨。
男人深深地吐息了几口长气。他从刚刚得知的讯息中逐渐平复了心绪,忽而抬起头,问兰老板:
“既然我有可能出生于匠人村,和你的友人来自同一个故乡,你又为何说我是你们黑羽军的‘对立者’?你们的敌人只有两样——朱国朝廷,或者北界魔国。这二者与我有何关联?”
终于到了最为关键的问题。祁砚屏住呼吸,看到兰老板慢慢地在床榻边坐下,似乎刻意避开了司冬墨的目光。
少年不由得伸手上前,将冬墨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两人沉寂地等待着,只听兰老板低低地问道:“墨兄,你可曾亲眼见过魔人的后背?”
第83章 魔血
“后背?”司冬墨明显愣住了,他气息有点紊乱地:“魔人的背部……我没有亲眼看见过。”他一边说着, 身躯轻微地震颤起来, 这颤动自两人相连的指尖处传递到祁砚的周身, 令祁砚也不禁微微抖动,心下万分紧张。
“墨兄, 事到如今, 你恐怕已经猜到了。”兰老板缓缓抬起眼,他平日里灵动迷人的眼眸此时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埃,只见得一片死寂。
“我,我猜不到……”冬墨坑坑巴巴地说着,身子却在惶恐地后退, 他突然把脸转向了祁砚,目光中头一次露出了胆怯的神色。
祁砚的心忽地一疼,他立刻搂住了冬墨的肩膀, 就像每一次自己恐惧时男人搂住他那样。
“冬墨……”祁砚紧紧贴着他的体温,呢喃道,“你不要怕, 无论怎样, 我会和你在一起。”
冬墨垂下了眼眸。他语气苦涩:“祁砚……如果事实真的是我想的那般, 可能就连你也……”
会以看待恶魔的眼神看待我么……
祁砚打断他, 坚决地摇头道:“出身并不能意味着什么。无论你是何出身, 你就是你。你和其他所有人都是绝对不同的。”
他转而问兰老板:“不过, 我还是不明白。那次在帮赵师傅抓投毒者的时候, 我亲眼看过魔人的外形, 魔虽然和人长得很相似,但他的额前是有印的,脸颊上也有特殊的纹路。可你看,冬墨的脸上一干二净,并没有这些。况且,倘若冬墨真的是……魔,他的故乡应是北界魔国,又怎会和你的友人一样,都是朱国红叶郡的匠人村呢?兰老板的说辞未免前后矛盾了……”
“我所说的一切也不过是推测。但有一点我能确定——从阿进带你们踏入十四食肆的那一刻起,我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墨兄是魔,或者说,他至少肯定拥有着魔族的血脉。”
看着面前颤抖着的两人,兰老板并未就此打住,他继续道:“墨兄的脸上没有魔印,但背上的黑纹确确实实正是魔印,也就是魔族与生俱来的独有标记。”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复杂的黑纹式样。
“魔人将自身修炼的魔气储存在魔印当中,其身上的魔印愈是繁复,力量则愈是强大,强悍的魔族甚至能凭一己之力制服凶兽。
在食肆投毒案的庭审中,你我亲眼所见,墨兄徒手捉住了被称为‘死亡烟雾’的诡梦烟,作为证据呈上了公堂。然而,诡梦烟是魔国特产的凶兽,能够压制它的除了花无草之外,就只有魔族的本源之力了。”
是的,哪怕再不愿承认,祁砚也无法在感性的支配下忽略兰老板所指出的事实。
诡梦烟作为魔域凶兽,对所有人都产生过恶劣的幻觉影响,但冬墨却能逃过一劫,甚至徒手将之抓获。
在遭遇冲山猪的时候,冬墨情急之下更是爆发出了无穷的神力,飞起一拳把庞然大物打飞了出去,全然超过了普通人族的力量范畴。
这一切的见闻都早已在暗示着这个事实,只不过祁砚不愿往那方面去想罢了。况且,就算以上的见闻都是祁砚的错觉,那么黑纹呢?那游蛇般诡异的纹身至今仍然牢牢攀附在冬墨的背上,是其无法抹杀的血脉的证明。
祁砚难过地捂住了前额。他从指缝的阴影里瞥见冬墨低垂着头,面色惨白,神色比自己还要痛苦万分。也难怪,在此之前,他和冬墨两人曾无数次地幻想过他的身世,提出了很多种猜测。
他有想过冬墨的家人是灵兽,是杀手,甚至是被迫扔下孩子的逃犯。
但事实上,冬墨是魔。
无论冬墨自身立场如何,魔族是朱国战乱的始作俑者,是黑羽军的死敌,也是赭鹊一族曾经的敌人。
冬墨是魔,这是他最不愿想象的一种结果。
目睹两人颓丧的神色,兰老板淡淡道:“你们大概心存疑惑,为何我能肯定墨兄的魔族身世。其实,正如你们所想,我本人也是黑羽麾下的一员。
我并非落霞镇本地人,我的故乡在红叶郡边缘的天.衣镇。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乱里,我的家乡被魔人摧毁,我家族的两百来口人都在赫亲王的号召下加入了‘黑羽’。族中的血亲有大半死在魔族大军的挞伐下,包括我那从未谋面就战死沙场的父亲。
在我两三岁、还不完全会走路的时候,我的母亲和兄长就带着我跟随着黑羽军东奔西跑,我记得每一张魔人的脸,嗅得出每一个魔人的气息……无论过去多久,我闭上眼也能将魔认出来。”他轻轻笑了两声,笑声苍凉,令人汗毛倒竖。
“哈……于我而言,魔的气息,是血海深仇的血腥气儿……这气息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用尽一生也难以忘却。”
兰老板自顾自地抬起手,扯开了头上扎着的蓝色发带。在先前忙于救人的混乱当中,他梳好的头发几乎被拆散下来,乱七八糟地垂在了肩头。他灵巧地转动手指,把那发带在自己腕上绕了几绕,随后五指分开,慢慢梳理着那一头黑发。
美人梳头本是难得的秀美画面,但不知怎的,配上他飘忽阴恻的笑声,他在昏黄的灯光下梳着一头长发的模样看起来幽怨而惊悚,让祁砚心中阵阵生寒。
似乎是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兰老板慵懒地用手理着长发,一边神色恍惚地喃喃自语道:“后来,我的最后两个亲人也死在战乱当中,黑羽军中有好心人收养了我,将我带到偏远的山村里,隐姓埋名地抚养长大。
不过,这样平和的小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四年前,官府派军闯入深山当中,以‘剿匪’的名义清剿黑羽的遗留势力。我侥幸逃了出来,靠着在山里采药攒下的一点本钱来到了落霞镇,开了一家小饭馆。你们大约也听见了,我本名不是兰十四,而是兰则清。来到镇上之后,为了隐瞒身份,我就改了个名字,叫兰十四。”
“而至于这间食肆……”兰老板半仰着白皙的脖颈,环视着休息屋的四周,“你们一直很奇怪,为何食肆此前生意清冷,装潢简陋,而我却不怎在乎?我在落霞镇开这间食肆,除了赚些钱财用以维持生计之外,这里还是我和黑羽联络的重要据点。落霞镇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是打探消息的绝佳去处。”
“而一间饭馆的老板,是你与众多人接触却不会被轻易怀疑的绝佳身份。”祁砚难以置信地听着这一切,“兰老板,你……”
看到对方灰暗的脸色,祁砚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内脏肺腑里好像被灌了铅,沉甸甸地挤压着他的胸腔和骨骼,叫他喘不过气。
兰老板是黑羽,冬墨是魔裔,十四食肆是黑羽的据点,赭鹊一族是黑羽的象征……一口气听到这么多的事情,其中大多都完全颠覆了祁砚此前的认知,让他难受得喘息不畅,好想哭出声来。
“只有一点我不明白,兰老板,你在发觉冬墨是魔的情况下却依然愿意接纳我们,在食肆与你合伙做菜赚钱……这是何打算?”
“打算?其实很好想见。”兰老板拢了拢头发,“祁砚,你和墨兄是不一样的。你还记得我们最初见面时候的光景么?阿进兴冲冲地向我介绍他带来的新客人,可我前来一看,食肆的‘新客人’竟然是一个身形高大健壮的魔族后裔,头顶上还站着一只小赭鹊……”
他苦笑了一下,“当时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的确震惊不已。我无法猜透这个陌生的魔裔究竟为何会来到食肆,只能小心提防。
祁砚,我曾主动邀请你留下来,希望能借机让你从墨兄身边离开,以此保护你。但你婉拒了我的邀请。我便改变了主意,请你和墨兄一同留在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