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啖一肉(14)
老夫人却把目光转向邹仪:“邹公子,害吾儿惨死的凶手您查的怎么样了?”
邹仪虽然心里头甚么思绪也没有,面上还是胸有成竹的一拱手道:“请老夫人放心,已有不少进展,今日查到二少爷所服毒物更是一大突破,想必不日便能寻到凶手,安三小姐在天之灵。”
老夫人极疲倦似的摆了摆手:“那就好,若是邹公子有甚么要求尽管提。”说着站了起来,在老妪的搀扶下慢吞吞的回了自己的宅院。
邹仪命人看着发毒瘾的墨郎,将偏房当做临时的审讯室,把墨郎的贴身侍仆,墨郎院子里的下人一一叫来,细细的审了。
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只知道了那金蜜丸的近亲金乌丸,大如拇指,颜色比金蜜丸稍浅,是高纯度的致幻物。邹仪暂且收在怀里,等回了房再好好研究。
其余一直审到天明也没有审出甚么,他的脑子险些分成两半,一半困极叫嚣着要他吃碗热汤面回被窝里躺一觉,还有一半暴跳如雷叫他随时打着鸡血查案,邹仪一面在脑子里飞快的过线索,一面还要分出心神来对付头脑吵架,只觉头痛欲裂。
他将每个问题都颠来倒去问了无数遍,直问得他口干舌燥,答的人疲惫不堪,他见实在是问不出甚么了才大手一挥放他们走。
邹仪回房的时候青毓已经醒了在吃早饭,邹仪见是清口白粥不由得摇了摇头,喊厨房下碗榨菜肉丝面,放极多的辣子。
那下人经过老妪敲打不敢怠慢,得了令便使出自己的飞毛腿跑得贼快,邹仪一面撑着下巴等自己的榨菜肉丝面,一面将怀里的木盒拿出来,对着那金乌丸细细研究。
让他拿着药分析并不是很难,只是这里头有几味他不熟悉的草药,他便叫人把山里特有的草药一一取来,在桌上摊成一圈,一面观察品尝一面下笔如飞在纸上写甚么。
青毓昨夜被闹腾了一回睡得并不多,但他一点儿也不困,尤其是见着邹仪顶着一张□□脸孔研究药材的时候,心里头莫名有些浮躁。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么个情况。倘若邹仪混吃等死或是指着鼻尖骂他甚么事也不做只叫别人忙碌自己清闲,倒叫他舒坦些,可偏偏邹仪没有半分不愿,最大的埋怨就是让他剥一碗核桃,最后吃了几口还是还给了他。
青毓这个人长得皮糙肉厚,挨棍棒刀枪也不嫌疼,但不喜欢欠人情,也不喜欢受别人的善意,因为那些善意就像一个极其柔软、刚出生的小狗,眼睛都还睁不开,只粉嘟嘟热乎乎的在手上蜷缩成一团,非常叫人害怕,怕它一不小心就死掉了。
他将粥碗一搁,那一声邹仪百忙之中居然还能捕捉到,邹仪瞥了他一眼道:“你还要吃粥么,我再给你舀一碗。”
青毓:“不用——”邹仪因为说话将自己侧了侧朝向他,青毓眼尖的发现他腰侧有一团污渍,仔细看了竟是干涸的血迹!
青毓皱了皱眉:“你腰上的伤口怎么回事,都裂开了你不知道换纱布包扎吗?”看邹仪愣愣看着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朝他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换药。”
邹仪这才想起当时被一撞,伤口裂开,只是后来忙于审问就忘了这茬儿。他摸了摸鼻子,有点儿不好意思想说我自己来吧,但瞥了眼青毓的眼神就乖乖咽下,拿了纱布同药走到床沿。
青毓往火盆里又多添了些炭火,这才叫他脱下单衣,看着邹仪身上的一层鸡皮疙瘩将被子往他身上一搭,手上极快的拆纱布换药,偏偏嘴上也不停歇,还要调戏道:“邹神医,我说你是有多日理万机才能瘦成这副模样,三个你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东山宽。”
邹仪“啧”了一声,一边撇嘴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虽然有些瘦,但也没他说的那么夸张,当下不服:“那能比吗,东山那是出门都要卡着的人,我这是标准身材。”
青毓觉得他挺不要脸的,但又细细看了看,似乎也没第一眼瞧的那么瘦,便放下心来。
邹仪穿好衣服正欲回去却不小心碰了碰青毓的手指,青毓被他冷得触了一下,不由得攥住了他的手腕:“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难道那边屋子没炭盆?”
邹仪心道有是有,只是手上出得冷汗更多,现下没缓过来罢了,于是摇摇头要把手抽回去:“没事,一会儿就暖和了,我得回去研究那金乌丸了。”
青毓充耳不闻,邹仪心下有些恼怒不由得去看他,却听青毓道:“你的指尖怎地是黄的?”
邹仪一下子坐直了,跑到灯光下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十指,拇指和食指指尖都带点儿黄,那黄不浓,灯光不甚明朗的时候根本注意不到。
他的手自昨夜离开时还是好好的,这期间也就碰过……邹仪在脑中走马观花的想了一遍,脑中思绪汇聚成线——他忙跑到桌前,用白净的帕子取了金乌丸,果然帕子上也沾染了这淡淡的黄色。
他和青毓飞快的对视一眼。
邹仪在满桌药材中寻找那味致幻药材,因其有染色功能,不一会儿功夫便找到了。
他对着药材捣鼓半响,期间满是辣子的榨菜肉丝面送来了,此时他已不需要辣子提神,而且邹仪是个实打实的江南人,不太吃得辣,随便扒拉几口就是一脑门的汗,最后大半碗还是青毓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接过去吃了。
邹仪一折腾便折腾了一整日,直到黄昏时分他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面活动着酸痛的肩膀一面兴奋地对青毓说:“这味药染色功能极强,人皮肤若是沾染上了,七日不褪。”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极悦耳的鸟鸣声,青毓吹了口哨,下一秒就见东山团子似的身体弹了进来。
东山:“师兄,你喊我?”
青毓道:“去,现在召集陈家的所有人,查看他们指间是否有淡黄色痕迹,就是满谦手上的,谁有谁就是凶手,把他给我提过来!”
东山一听凶手精神一振,忙不迭地跑出去了,邹仪此时回过味来,只觉精神好似一根绷到极限的皮筋乍一松,整个人立刻瘫成一团浆糊,眼睛也睁不开,还是被青毓强制的叫他吃了几口饭菜才睡的。
东山领了命出去,陈家上下都是极振奋,不论主仆挨个排队把两掌摊开,让他仔细检查。
这人如同流水般一个个过去了,东山垂着眼喊:“下一个。”
无人过来。
他愣了愣一抬头,发现那些还未散去的都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瞧着他,大多是讥讽,他将头扭到左侧,蓦得发现: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还未检查过的,一个都没有了。
除了墨郎和墨郎的贴身侍仆,其他人的手都干干净净。
而墨郎,除夕夜也没有不在此证明。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现有提示,猜出百分之八十应该不成问题,案情也比较简单,大家不妨猜猜看。
这文的乐趣就是推测凶手呀,店长一个人单机也很无趣呢_(:з」∠)_
这样好了,如果有小伙伴发了【有理有据】的推测,【不论对错】,我都【加更】好吧
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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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16章 第十六章
除夕夜自用过饭后墨郎便遣退了下人,连那贴身侍仆也被赶开,剩余两个端茶递水的小厮偷溜出去赌钱,守门的也是松松垮垮,喝了两壶浊酒估计连是人是狗都分不清。
邹仪正梦见和自己的十八房小妾玩扑蝴蝶,他醉温之意不在酒的扑到一个美人身上,摸了两把白花花的屁股,就被青毓给摇醒了。
邹仪:“……”
青毓眨巴着大眼睛无辜的同他对视。
邹仪勉强按捺住火气:“叫醒我有甚么事?”没事就把你踹下床去,让你身上再多添层纱布。
青毓低声道:“东山刚刚查了,除了二少爷和他的贴身侍仆,其他人手上一概没有黄印子。”
邹仪大脑的困意一下子给蒸腾走了:“甚么?”
他干脆爬起来,一面穿衣服一面思索,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那我去同二公子谈一谈。”
青毓斜觑着他弯下腰来套靴子,轻声道:“你觉得他像吗?”
邹仪没吭声。
他自然是觉得不像的,如果他觉得是,又何须大动干戈的把全府邸的人召集起来验手。青毓只见过那唇红齿白的二公子一次,但他淡淡扫了几眼,只觉得此人性子阴沉但眉目间没有甚么煞气,这杀人放火的事大抵做不出来。
邹仪穿好了靴子才开口:“想来关键还是那让他八岁时断了腿的事……如果能撬开他的嘴,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如果,如果能撬开他的嘴。这个秘密他保守了这么多年,邹仪并不觉得会轻而易举的吐露出来,然而总要去会一会,说不定能瞧出甚么蛛丝马迹。
他去见二少爷的时候二少爷已经发完了毒瘾,衣裳穿得规规整整,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那副半人半鬼的模样。
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皮被人揭下,谁都知晓了他是个浸- yín -多年的瘾君子,他反倒不笑了,坐在桌前安安静静的绣帕子。
见着了邹仪,还能主动倒杯茶。
邹仪不曾想这妖物居然洗心革面做正常人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是喝了大半杯热茶后才将他们查指间黄印子的事说了一通。
墨郎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顿了一顿,抬起眼来瞧了眼邹仪。
邹仪面上无甚么表情,只有不曾睡醒导致的疲惫。
墨郎道:“邹公子怀疑我?”
邹仪只看着他,不置可否。
墨郎又道:“恐怕不只是怀疑,现下铁证如山,就算您想偏袒我也是有心无力。”
邹仪盯着他面孔片刻,忽然不带感情的笑了一下:“二公子我就不绕圈子直说了,我听闻你幼时曾闯入三小姐的屋子惹得老夫人大怒,也叫您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是不是?”
墨郎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默不作声盯着他,就见邹仪又笑了一下,以一种极其古怪的语气低声道:“我也没甚么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您在三小姐屋子里瞧见了甚么,能让你难受这么久?”
于此同时,客房内。
青毓吃着果脯喝着热茶,指挥东山替他剥花生核桃和瓜子。
东山虽然尚不能将山核桃剥得完整,但比青毓那老鼠啃过似的要好太多,他被师兄指挥惯了,也生不出“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心思,只任劳任怨一面剥一面还要小心的分门别类。
东山将不小心丢到碗里的瓜子皮挑出来,就听青毓说:“你觉得满谦能不能撬开那二公子的嘴?”
东山道:“很难。”
青毓叹了口气,说:“这可是第五日了,离七日之约还有两天,我可不想海都不曾见过就埋在这个全是乡巴佬的地方。”
东山道:“师兄放宽心,车到山前必有路。”青毓侧着耳朵听他之后的高见,可惜那胖子说完这半句敷衍的安慰就欢快的剥坚果去了,青毓自觉感情受到欺骗,揪着他的耳朵扯到自己面前:“东山,你心可真大,要不是我不能动我早急得跳起来了,你这好胳臂好腿的怎么就一点儿动作都没有?”
东山心道我也不知道该干甚么去呀,于是随口小声嘀咕了一句:“谁让我心宽体胖呢。”
被耳朵极尖的青毓听到了,当下就要变脸色,东山忙眼疾手快的给师兄添了杯茶:“师兄师兄来喝茶,小心烫着——”
他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面团似的脸孔变得惨白,青毓忙道怎么了,东山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气给捋顺。
他又低又快地说:“我和邹大夫一起去吃年饭的时候,杨四小姐被热汤烫伤了手指!”
东山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去找邹仪,而端坐在房内的墨郎却低低的笑了:“你听了甚么多舌的下人乱嚼舌根,邹公子莫要多想,只是我这三妹自胎里带出来的体弱,那时她年纪小又发着高烧,正是一只脚入鬼门关的时候,屋子里头门窗紧闭,我却大喇喇闯了进来灌进了寒风,母亲气急这才打了我,我也事后懊悔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