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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啖一肉(94)

作者:烤翅店店长 时间:2017-09-14 09:03:44 标签:强强 天作之合 幻想空间 三教九流


  邹仪猛地睁眼,拼尽全力扭过头去,见官府抬着两幅担架一步步走出来,那担架上放的,正是一胖一瘦两个光头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完结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完)

  青毓睡了七天。

  这七天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许是那日骗他们回庄子的程家家丁一语成谶,当初宋懿派下山的人里头,还真有一个九死一生,拖着残躯跑到了大街上——当即咣当一下昏了过去,缓了些时日才醒来,一醒来就去报官府,官府急急忙忙的派遣人马。

  待跑到山脚下,林熹却是跌跌撞撞冲出洞口,一见着外面声势浩大忙不迭将原委说了,一行人顺着密道逆行而上,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至于青毓和东山,说来也巧,戴昶的□□瞧着骇人威力却不足,两人挨过东院的一波爆炸,没赶上眼瞎耳聋,推推嚷嚷进了假山,这才觉出地动山摇,忙咕噜滚进地道,堪堪和雪崩擦肩而过。

  事后几人都昏了过去,吴巍伤最轻,邹仪其次,只是小腿伤势骇人;东山的腿倒是伤得厉害,拼尽全力医治却也是跛了,日后只能拄拐,飞檐走壁自是不必想,不过他捡回一条命来已十分庆幸。

  青毓右肩那处伤口极深,再失血过多,躺得久,虽然邹仪醒后就亲自上阵,勉强将他的命从鬼门关里捞回来,右肩却是以后再不能担重物。

  至于伤得最重的那位三角眼年轻人,回天无术,去了。

  青毓醒来的那个早晨,邹仪特意挑了件素袍子,去参加年轻人的头七。

  年轻人名唤陈正。

  是个爹不疼娘不爱、高不成低不就的家中老二,老大嗜赌,老三嗜嫖,照理来说黄/赌/毒三缺一,他应该同他们浸染的一样,可陈正似乎脑子从小就跟他们长得不一样,先是发奋的读书,然而奈何先天不足,后天补得也吃力,干脆放弃了去豆腐店里做学徒。

  这么一步步往上爬,自身本事是一回事,长袖善舞又是另一回事,他拜了个同样长袖善舞的师父,被人在背后尊称为“大小毒瘤”。这次就是“大毒瘤”有事出海,便选了他的衣钵人“小毒瘤”参加切磋盛会。

  ……谁想得到呢?

  命运弄人,不外乎如此。

  邹仪去的时候陈家已经将饭菜备好,香烛摆好,纸钱放好,正丢在盆儿里烧着。

  那黄纸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香中又带烟火气,好像生者留下的一个影子,拖着长长的尾巴扫过人间。

  陈家父母似乎哭得很伤心,他的兄弟却是面无表情,被父母催促着才上了香,之后便立在饭厅里,站也没站相,同来访客人敷衍的说着话。

  邹仪恭恭敬敬上了香,又对着蒲团跪下来,他的小腿被人斜切一刀,行动不便,陈家父母见状想拦他:“意思意思就得了,这么客气多见怪。”

  一道前来的林熹皱起了眉,觉得这对父母做得十分稀奇。

  邹仪却用拐横在胸前,阻止了他们伸来的手,一字一顿道:“他当得起。”

  说着笨拙的跪下身去,将拐放在脚边,然后以头叩地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之后便是林熹、吴巍,陈家父母想留三人吃饭,都被他们拒绝了,吴巍率先走出去,邹仪同林熹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林熹指着吴巍道:“我之前就觉得你太静了,年轻人,多活动少胡思,像他那样活泼些才好。”

  邹仪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却见在前面的吴巍折而复返,手中攥着两根柳条,分给他们一人一根:“在前边路上瞧见新抽的芽,长得真好看。”

  邹仪将拐杖夹到腋下,空出两只手来编了个圆环,一边编还要一边得了便宜卖乖:“人家千辛万苦长出来的,你怎么好意思折了它。”

  吴巍当即脸上一红,嗫嚅着嘴唇不出声,还是林熹发话,让邹仪不要挤兑他。

  三人走至林府门前,脚还不曾踏进去,就见有下人急急忙忙道:“老爷、邹公子、吴公子,青毓佛爷醒了!”

  三人心下大喜,吴巍连蹦带跳往前跑了几步,忽然觉得有甚么不对,他回头就见邹仪立在原地,手里的拐被他摔在地上,现在正佝偻着费力的去捡,只是手抖得厉害,一捞却被他推得更远了。

  吴巍忙扑过去将拐杖塞给他,见邹仪半张着嘴,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不由得担心的扯了扯邹仪的袖子:“邹大夫?”

  邹仪的魂儿这才被招回来,他冲吴巍挤出个微笑,颤声道:“走,去看看他。”

  吴巍本搀着邹仪,不曾想邹仪单脚跳得极快,到最后得吴巍小跑才能跟上,然而到了房门前,邹仪却又不急了,用手轻轻抚着房门,吸了口气才将它推开。

  房门里头大夫、下人吵吵嚷嚷乱做一团,邹仪却在这吵闹中一眼瞅见了青毓,青毓正靠在床头冲他微笑,嘴唇还发着白,分明是极虚弱的模样,笑却十分的不正经。

  邹仪看了他半响,忽然也笑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哑声道:“感觉怎么样?”

  青毓言简意赅:“很好。”

  邹仪茫然的点了点头:“那就好。”说着伸出手去替他把脉。

  之后换纱布、灌药汤又忙活了一通,眼见青毓面露倦色,邹仪替他掖了掖被角便退了出去。

  又过了几日,青毓能下床活动,林熹便张罗了一场铺张盛宴,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么多人九死一生,再怎么铺张都不过分。

  傍晚的宴,邹仪午饭后就来了,先是监督他喝药,再给他换药,看着他午睡,最后喊人起来帮他穿衣服。

  青毓身上遍布伤口,尤其右肩,穿衣需要格外小心,偏早春的衣服也厚得很,层层叠叠穿起来极费工夫。

  青毓坐在榻上,垂着两手,对邹仪笑嘻嘻道:“伺候大爷穿衣。”

  邹仪冲他翻了个白眼,却并没有说甚么,小心的走过来替他穿衣服,他这几日对青毓格外的纵容,纵容得连东山都看不过去。

  邹仪肩膀上也带着伤,青毓不过是随口一说,平日里都舍不得,更不要说现在了,忙兔子似的蹦开一尺:“我来,”他急急忙忙地说,“我自己来,我能行,你歇着。”

  邹仪见他坚持,这才放下手立在一旁,不过还是会闲不住,时不时地搭一把手。

  待青毓换好衣服后时间也差不离,两人入了宴席,见吴巍穿了件绛紫色的袍子——这是他从来不曾穿过的颜色,他见邹仪盯着他看,十分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我从今日起就跟着我爹学怎么掌管家中事宜啦,现在乱得很,这次考核官损失惨重,告老的全部延迟,宋伯都被请出了山。”

  又见邹仪若有所思的神色,便主动道:“官府还在清理戴庄废墟,大致已经明了,是程严作的祟,戴兄、宋兄……的两块碑已经造了起来,想来不久就能完工。”

  邹仪点头:“落成之日务必告知我一声。”

  说话间主人落座,林熹拍了拍手,珍馐美宴流水般的送了上来,他纵横商场多年,最是会拿捏人心,一场饭下来众人都吃得相当尽兴,除了东山,每人都喝了酒,就连青毓邹仪本因着不利伤口愈合拦着他,到底没受住青毓死缠烂打的攻势,让他啜了一小杯。

  肴核既尽,杯盘狼藉,这里头大多都是伤员,本着养伤的原则,也不留人,吃完就散了。

  邹仪坐在榻上,从几案上翻开看到一半的游记,这是邹仪怕他养病无聊,替他寻来的,语言风趣,是个打发闲时的好东西,不过他现在的心思显然不在游记身上。青毓以书掩面,就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邹仪在给他铺床的背影,神情专注,面容猥琐。

  邹仪这几日对他好得那是绝对没话说,以前对他也是好的,但嘴上总少不了要挤兑他几句,现在是一句损人的都不说,他咳嗽一声脸色都能发白。

  青毓美滋滋的过了两日,欢喜褪去,却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他一边自嘲地想着:自己真是犯贱,一边不可自抑的心疼起来:那可是他的宝贝啊,他的宝贝就该眉眼带笑,神采奕奕,两片薄唇上下一碰,吐出让人无言以对的尖刻话来,而不是化成一汪水去伺候别人。

  伺候我也不行。

  他这么想着,存了心去逗弄邹仪,见邹仪背对着他给他铺床,朗声笑道:“满谦,近几日这般贤惠,是要给谁家做媳妇呢?”

  邹仪不答。

  他又道:“你要是姑娘家,我立马还俗娶你做媳妇去。”

  邹仪还是不答。

  青毓蹙起了眉,见邹仪还没有恼怒反驳心下正疑,却见那双铺床的手不动了,整个身子都僵在那儿微微颤抖。

  他心咯噔一下,当即跳下塌,三步并两步跑到邹仪身边,就见邹仪紧紧攥着锦被,大颗大颗的眼泪打湿了被面。

  青毓伸出手去,先是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脸,见他不反对便将他整个脑袋都拗到自己胸口,轻抚着他的脸道:“满谦,对不住,我不是存心的,别生气好吗?”

  邹仪一声不吭,直至泪水浸了他大半个胸口,这才开口:“我……”甫一开口就觉嗓子哑得不可思议,他咳嗽了一声继续道,“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真的回来了。”

  “你要是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啊?”

  青毓浑身一震,只觉心尖儿被一只小手狠狠地掐了一下,一时嗫嚅着嘴唇竟不知说甚么,邹仪伸手摸了摸他温热的面孔,突然止不住地嚎啕大哭。

  苦苦压抑了十多天的不安,在摸到他面孔的刹那,在感受到他温暖体温的刹那,在感觉到眼前人活着的刹那,终于止不住了。

  邹仪自爹死后就再没这么哭过,两眼一闭嗷着嗓子哭,像个小孩子一样不顾一切的哭,哭到后来嗓子都哑了,可就是止不住,青毓给他喂了半杯水,他也是边哭边喝完的,青毓将他圈在怀里,哄了半响一点儿效果也没有,他急得直跺脚,突然瞥到了被自己丢在一旁的游记,像是想起甚么似的,猛地抓住了邹仪的肩:“我们回去好不好?”

  邹仪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打了个哭嗝:“甚么?”

  青毓说:“我们一起回家去好不好?”

  邹仪这下听明白了:“可你不还是要去蓬莱吗,不去了?”

  “不去了,”他捧着邹仪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本来就是为了找好日子才出来的,现在好日子在我面前,哪能继续折腾啊,还是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好。”

  邹仪给了他轻轻的一巴掌:“哪儿来的老婆?哪儿来的孩子?嗯?”

  青毓甘之如饴的受了那一巴掌,没受伤的胳臂将人圈得紧了些,低下去他啄吻邹仪的脖子,邹仪觉得痒,偏头避开了:“真的不去?”他问,“都临门一脚了就这么走了你不会不甘心?要是你想,我陪你一起去。”

  青毓摇摇头:“说不去就不去,明天我跟东山讲,现在先睡觉,都这么晚了。”

  邹仪这才想起身后的人是重伤员,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仔细检查了伤口,发觉没有大碍之后脱了外衫,两个人脸贴着脸钻进了被窝。

  邹仪心中回过味来了,为自己刚才的大哭感到羞赧,见青毓眼珠子一刻不落的盯着自己面上不禁红了起来:“看甚么看?睡觉。”

  青毓立马听话地闭上眼。

  他本来还想趁邹仪睡着之后偷亲两口,便是不能亲多看两眼也是好的,结果不知怎地,许是受了伤虚弱的缘故,他竟等着等着睡着了。

  在朦朦胧胧之际,突然觉得怀里被挤了挤,邹仪已经睡着了,半流着哈喇子小猪似的往他怀里拱,青毓被他顶到了伤口有些疼,稍稍换了个姿势,却还是牢牢的将他圈在怀里,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他一边拍背一边想:“我终于要回家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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