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养成手札(45)
“阿洵……”陆禾笙伸手摸了摸宋洵柔软的头发,唇角不自觉染上了笑意。
捡宋洵回来,果然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对的决定。
他收回手,起身转向一旁的书架上拿了本书走向书桌,这三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吃斋沐浴然后摘抄经文。静心,也就是这样。
吵着吵着,却听案桌那边‘咚’的一声。陆禾笙一愣,扭头去看。只见宋洵整个人抱着头蜷缩在地,‘嗷嗷’喊着疼。
约莫这人是睡迷糊了,直接从桌子上摔了下来。也是没谁了!
“疼!”宋洵抱着脑袋往陆禾笙那儿蹭,然后把脑袋放在了陆禾笙盘起来的双腿上,仰着头看着一脸无奈的陆禾笙,“师傅啊,我可疼了。”
陆禾笙拿笔杆子戳了一下宋洵的脑袋:“上床去睡。”
“不困了。”宋洵捂住自己的额头,“师傅你不困吗?我可以帮你抄一会儿的。”
“……”陆禾笙愣在了原地,半响摇了摇头,“不必了。经文还是自己抄了才有诚意。不困你就看会儿书,一边去。”
听了陆禾笙驱逐的话,宋洵才不甘不愿地爬起来去翻找自己的包袱找前儿个一并带过来的棋谱看。
见宋洵一个人蹲角落里看书去了,陆禾笙才算是松了口气。刚刚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陆清河。
从前,陆清河抄经书的第一天就抄烦了,遣人唤了他去,把他硬是扣在了祭祀殿,让他帮忙抄经书。
这样的记忆太过鲜活,如今回忆起来,总觉得陆清河就在眼前,总觉得那些场景就在身边。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强迫自己放松。有时候,他若是沉溺在了怀念陆清河的记忆里,便很难出来。陆清河是他十六年来唯一接触的女子,更是他此生唯一的念想。
陆禾笙从书堆里抽出了一张纸,提笔,下笔:陆清河。
接下来该写些什么,他毫无头绪,只是提笔下笔还是‘陆清河’三个字。
想念大概也就是这样,只是念着名字就好像把她的一切都给想到了。
吃斋第二日,陆禾笙忽然觉着有些乏了,看看宋洵,对方更是无聊到趴在桌子上,脸贴着案桌,眼睛直了在发愣。
“师父父啊~”宋洵嘴里呼啦啦地喊着陆禾笙,“这祭祀好无聊呗。”
“还有一天。”陆禾笙自己都有些难熬,他不是个喜欢一成不变的人,相反,他更喜欢生活有一些刺激。
宋洵扭头,狠狠地叹了一口气:“这……好难熬啊。”以前他还是个乞丐的时候,整日里头想的都是如何活下去如何多乞讨一些如何躲着不被人追打,几乎没有一刻是放松警惕的。那样的日子,旁的人看着很辛苦听了也会觉得很心酸,但是对于宋洵来说,却还是一天天这么过来了。
人呐,熬着熬着,不也就那么回事儿了?所谓的辛苦之类的,也许这是对于一个从未尝试又或者刚接触的人来说的。接触多了,辛苦多了,其实也就习惯了。
要不,怎么说习惯是可怕的呢?
“可下棋?”陆禾笙的手有些痒痒,这样无聊的时刻就特别想和宋洵大杀特杀一番,虽然是他单方面虐杀宋洵。
一听自家师傅的邀请,宋洵眼睛都亮了,把案桌上的东西收拾收拾放到了一边,然后眼睛亮亮的:“来诶!”
“……”陆禾笙手指揉了一下眉,“没有棋盘和棋子。”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本来还兴致勃勃的宋洵立即蔫了。
陆禾笙看着宋洵耷拉着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兔子,越看越可爱,甚至想要去摸一摸这人的耳朵。这样想着,他的手已经放到了宋洵的耳朵上。恩,和想象之中的一样柔软,连耳骨都特别的软。
“……”宋洵略微张着嘴巴看着陆禾笙,有些不可思议。他特别想问问,但是看自家师傅一脸严肃地在揉自己的耳朵,顿时又不大好意思打扰师傅的思绪。
但是,真的很不舒服啊!
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被另一个男人揉耳朵吧?对吧?即便,他还只是个小小少年。
宋洵假装咳嗽了两声,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师傅?”效果微乎其微,陆禾笙完全没有理他。
“师傅!”宋洵提高了音量,甚至伸手推了推陆禾笙,这才有了效果。
“恩?”陆禾笙保持面瘫脸,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宋洵张了张嘴吧,不知道该如何提起刚刚的那事儿。一时之间,空气像是静止了一样安静。安静到,宋洵忍不住红了脸。
他没有多想,但是一安静下来,他就想到刚刚陆禾笙是那么认真地在捏他的耳朵。想着想着,脸就红了起来,最后是一路烧到了耳尖。
“脸红了。”陆禾笙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却总让人觉着……不,是让宋洵觉着,自家的师傅在无意地撩他。
“热……热的。”宋洵总也不能把自己的心底话说出来,只能眼珠子四处转动胡乱编着瞎话。这下子,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并不。”陆禾笙摇摇头,“你是不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宋洵打断了。
“啊啊啊,下棋诶,我们不能下棋了,师傅。”宋洵觉着自己说话的逻辑有些问题,但是如此尴尬的时候,谁还管得了什么逻不逻辑的?
陆禾笙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们可以想象下棋。”
“哈?”宋洵的脑子总算是逐渐冷静了下来,“想象,下棋?”
“我说一步,你说一步。”陆禾笙慢慢解释,“在你的脑海中自行想象,也可以下完一局。”
这……十分高难度。考验的已经不是一个人的棋艺,更是考验记忆力了。宋洵自诩记忆力超群,但是对于陆禾笙如此的说法,不免有些心虚。
“可来?”陆禾笙自己说完自己都觉得十分有趣,恨不得立即开始一局。
“来!”宋洵脖子一梗,输赢什么的可以后边讨论,现在的面子可是要留着的。
想象下棋远比平时的下棋要难上很多,而且更耗时间。两个人,宋洵执黑先手,陆禾笙执白让了宋洵三子。起初,两个人还下得十分快,不过下了八手之后,两个人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一炷香过后,两个人各自清算一下,平均一个人下了三十二手,且尚未分出胜负。
若是搁在以往,一炷香,足够陆禾笙把宋洵逼得节节败退了,不像现在,两个人的棋局尚未有什么进展。
这一局棋一下就是一天,中间两个人吃了一顿饭,磕磕盼盼地一直记着棋局,生怕给忘了。
桂公公例行来查房的时候,就看到师徒两个人背靠着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陆大人……”桂公公瞧着这两人也不像是在做什么要紧的事,也就没在意。
谁知话刚出口还没说完,就听到宋洵忽然蹦出一句:“四十五,七十二,死。”
桂公公猛地一惊,背后出了冷汗:怎么回事?怎么就死了?什么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洵说完这句话后,又是一阵子沉默。大概一会儿后,桂公公确定宋洵不再说话的时候,清了清嗓子准备再一次开口:“陆大人,您的经书……”
“八十一,四十三,眼。”陆禾笙开口,打断了桂公公的话。
“……”桂公公眨了两下眼睛,确定说得不是自己的眼睛后松了一口气。
这都是啥回事?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但桂公公好歹是个老公公了,总归懂得看人眼色。也没多询问,拜退后还替两个人带上了门。出了门,对着外头守门的两个侍卫嘱咐:“无事别进去了。”免得打扰了那两个人。
这一局棋大概是两个人下过的最长的一局棋,下到后来,两个人脑子崩溃,额头上都出了细密的汗珠。
“师傅,我觉得……”宋洵喘着气,开口,“这局,算我的,我赢。”
陆禾笙也不计较,点头:“好,你赢。”其实,若是真要计较,棋盘上两个人的棋子个数,怕是白子的数量要多于黑子的。但是诶,既然自家小徒弟都开口求个赢了,总也不好拒绝不是?
师徒情深意难平 第九十二章:如烟细语,耳鬓合合(3)
当年做乞丐的时候脸皮厚如城墙,伸手乞讨都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如今,我喜欢着你,却是畏畏缩缩,迈一步是地狱退一步是深渊。
————宋洵
祭祀大典如期举行,陆禾笙寅时就被一群宫女给喊了起来开始梳洗穿衣。起初动静大了一些,把宋洵给吵醒了。
宋洵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师傅?”他尚未完全清醒,说话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一样,十分沙哑。
正被摆弄着洗脸的陆禾笙动作一停,挥手制止了一旁正在做事的宫女,抬脚走到床边,拍了拍宋洵的额头:“你再睡会儿,时间还早。”
“……恩。”宋洵听着又一头栽倒在了枕头上,不管不顾开始接着睡觉。
陆禾笙轻轻揉了一下宋洵的头发才又扭头回去给宫女摆弄:“动作轻一些。”
“是……”众宫女点头答应。
她们早就听说了这国师大人的名声,尤其听说了这人的相貌,说是当今一顶一的绝色。如今瞧了,果然不是徒有其名。好些个宫女甚至都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了,垂着脑袋时不时地拿眼去偷窥陆禾笙。
对于这些,陆禾笙早已见怪不怪。他少年成名,想他的小姑娘可以说是排成几条街了。父亲在的时候,前来说媒的媒婆也不少。父亲不在了,说媒的媒婆更多了。
有的时候烦了,就一个人出门走走。这不,几个月前的出走就带回了宋洵。
一番收拾大概花了俩个时辰,宋洵都醒了,她们这才全部都弄好。
这是宋洵第一次看到陆禾笙穿盛装的模样。
青绿色的薄纱套在浅蓝色的长袍外头,透过领子还可以看出里面的莹白色的衣服。头发被束成了最为庄严的半髻,用白色的发带扣着,配以莹白色的发簪。腰间叮叮当当挂了很多玉石,手腕上脚腕上纷纷系上了银制铃铛,稍微一动就会发出脆响。
“……”刚醒的宋洵简直是看傻了眼,祭司本就是最神圣的人,如今穿上了正装,更有那一种仙气飘绕的意味儿。
陆禾笙眨了下眼睛,见宋洵醒了,就上前拉了拉宋洵的手指:“我过会儿要先去诵经,你且先吃了早膳。”
“好。”宋洵有些迟缓地点头。
“你若是……”陆禾笙抿了抿唇,纠结了一下才又开口,“阿洵,你若是无事,可以来看一下祭祀大典。”
“啊?”宋洵有些惊讶。
“我的意思是……”陆禾笙脸颊微微红了一下,“日后你也要做祭祀这样的事的,不如早早先熟悉一下……恩?”
宋洵快速眨着眼睛,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意识:“好好好,师傅如此……阿洵自然也是要去看的。”他也不会到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陆禾笙,‘帅气’‘惊艳’‘绝色’,似乎都是一些敷衍的字词。但是若是让他再想,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的。
后来的后来,当他接触了所谓的古典文学,读到了曹植的《洛神赋》的时候方才大声叹息,此刻的陆禾笙大概就是曹植文章之中的那样貌美的女子。什么‘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还有‘芳泽无加,铅华弗御’,最后还要来一句感叹‘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当然,这样的形容宋洵是不会说给陆禾笙听得,除非他想挨打。
‘夜耿耿而不寐’,宋洵直到百年后老去都没有忘记此时此刻的陆禾笙,更是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他的师父到底是如何的绝色。
祭祀大典是个枯燥的过程,但好在宋洵有他家师傅可以欣赏,全程都是花痴脸地看着陆禾笙,也就没觉得什么枯不枯燥了。
但是对于陆禾笙来说,这场祭祀大典完全是一种折磨。主要不是繁琐沉重的衣物,而是站在他身边一直拿眼瞅他的朱氏皇帝。那是怎样一种眼神?陆禾笙形容不出来,但是一想到被这样的眼神所注视着,就浑身不自在。
尽管他已经用尽一切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那朱氏皇帝统统装作没看到,从始至终都忽视掉了。
等到跪拜,两人一起朝礼的时候,陆禾笙浑身一个冷颤。
“平生见此一面,终生怀念。”朱氏皇帝在陆禾笙伏下头的那一瞬间忽然在他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弄得陆禾笙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抬起头的时候,陆禾笙淡淡开口:“陛下有疾,尽早医治。”
至此,祭祀大典结束。
陆禾笙回了祭祀殿连忙卸了衣物,收拾收拾准备回去。
“师傅……”宋洵东西虽然多,收拾起来却很快,“祭祀的时候,你和那人说了什么?”
“?”陆禾笙愣了一下,忽然又想到朱氏皇帝的那一句话,只觉得浑身发麻起鸡皮疙瘩,“君与臣的客套话,不值一提。”
宋洵抿唇,眸子闪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低头摸摸收拾自个儿的行李。高台之上的那两个人,一个仙气袅袅一个气势鸿鸿,如何看如何登对。两人的耳语他皆看得清楚,却不曾想……还是被隐瞒了。
十二岁的年龄,宋洵恍恍惚惚地明白了一些关于感情的事儿。但也只是朦朦胧胧,并不是很明白。后来到了真正明白的年龄,手中再也抓不住他想要的。
回了行宫的朱奕独自坐在了门框上,拧眉愁思。
桂公公在一旁看着捉急,也不知道是该劝呢还是该任由朱奕在那儿发呆。一边的如嬷嬷倒是比桂公公会看眼色一些,她瞧着自家皇帝如此情形,想了想之前的事儿,倒也明白了几分。
“陛下,可是在愁那陆大人?”如嬷嬷靠近朱奕,小声开口。
朱奕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点头:“他道寡人有疾,寡人何疾?”
“自是,相思之疾。”如嬷嬷说着话都是壮着胆子说的,和皇帝说话都要一万分的小心,所谓‘伴君如伴虎’不也就是如此?
“思……自然是念得紧的。”朱奕也不反驳,一张白净的脸也没红,说得一本正经。
桂公公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如嬷嬷是在猜测圣意,已然是死罪一条了。但怎么看,这嬷嬷还想继续往下说!
“那,何不收到宫里头来,也免得陛下整日里的思念了。”如嬷嬷笑了笑,一张老脸上皮皱到了一起。
朱奕抬眸去看如嬷嬷,看得如嬷嬷的笑渐渐冷了下来才开口:“寡人……自有定论。”说着站起了身,转身进了屋子里头,门一关不让任何人进来。
如嬷嬷吓得跪在了地上,跪了一个下午才得到了朱奕的释令,一瘸一拐双腿打颤地回了住所。
对于这事儿,桂公公觉着日后还是保留意见来得比较好,免得又和这如嬷嬷一般,得不了便宜更卖不了乖。
这皇帝虽说年轻,不过二十二的年纪,而登基的年龄却是十一岁。做了十多年的皇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便是做了十多年的昏君,那也是个有脑子的昏君,更何况朱奕还不是一个昏君。
朱奕十一岁登基,十三岁把当时掌握权政的太后一族扳倒,十七岁御驾亲征收复先帝割掉的土地,十八岁的时候遇上了十八岁的陆清河遇上了十四岁的陆禾笙,只是他还未对倾国倾城的陆清河产生什么感情她就已经被掳自杀,再然后陷在了陆禾笙的世界里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