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养成手札(90)
缠绿被他关入莲花池,一半是惩罚一半是保护。可惜了,最终还是死了,死得一点都不轰轰烈烈,那般平淡无奇,甚至让人很难发现。
时间最平淡无奇的,恐怕就是死亡了。
对于那些真相,孟婆已经不太想知道了,她现在耿耿于怀的是关于九千年前帝止和帝辛之间的事情,当年的人到底是谁?
于是,五个人分了三批,孟婆独自一人去诸余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帝辛应该就在诸余山。当年,诸余山为何会落到帝辛手里,这事儿都是听帝止说得,再加上她自己对帝辛的偏见,自然越发认为是帝辛夺了帝止的山头。
但是,大概是猜忌加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帝止的心情越发淡了。这种时候,她反而能冷静地去想曾经主观认为的事情了。
倾洹和薛两个人准备找帝止,问一问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所有的事情。尽管两个人知道,可能即便去问了,也不大可能问出什么来,但是,是时候做一个决定了。
剩下的则是失了仙根的司命和等死的江君涸,两个人在落了结界的小院子里,一个陪着一个,倒也逍遥。
“我在想,你死了之后这地儿应该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司命倒了一杯水,发现冷了,下意识想摧动法力加热,而后想起苦笑了一下,一杯茶饮尽,“到时候,我该做些什么?会不会饿死?”
江君涸觉得司命有些夸张,笑了一声:“夸张了。薛他们可能也不会去别的地方了,不大可能丢下你的。”
司命笑:“他们不愿意丢下我,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来找我了。”所谓的命运,不是说不在乎不相信就不存在的。有人可以逆天改命,那也是上天注定他能改得;不能改,那便注定不能改。一个人日后如何,总归不可能说后悔了还能回去重来一遍,那才叫逆天改命。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江君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一瞬间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怎么说呢……薛啊注定是地府十殿,倾洹注定是司战上仙,这两个人在如何挣扎,即便伏羲放过了他们,天条也不会,天命也不可能……帝止更加不可能放过他们。”司命苦笑,“帝止得不到的,从来不愿意见别人也得到,这啊,才是帝止的本来面目。”
江君涸脸色开始变黑:“所以说,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们,你明明知道这件事很危险。”
“他们不会死的。”司命摇摇头,“我知道的,帝止绝对不会让他们死,甚至会让他们活得更好。”
“什么意思?”
“帝止和久目之间,生别离便是永别离。所以,他也会让倾洹和薛之间也尝到这样的滋味。如果说,从七千年前开始,帝止就设下了这个结,那他就绝对不会让他们比他好过。”司命说得语无伦次,但是中心观点很明确,那两人不会死却不会在一起。
江君涸摇摇头:“他们,可以的。”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生死轮回都经历了一遍,背叛猜忌抛弃,他们经历了这么多都还紧紧抓着对方的手,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命运就背离?
“谁知道呢?”司命耸肩,看着南方的天空。
南天门口,薛和倾洹皆是一身白衣,月牙色的,洁净到让人不忍触碰一下,生怕弄脏了。
薛手里头拿着白靳,剑未出鞘,刻有彼岸花的剑鞘样式十分精美,这是薛前些日子让人特意做的剑鞘。原先的剑鞘裂了一个口子,他索性扔了给重新打造了一个。
菁业剑是柄软件,倾洹从前一直拿着当长剑使,不用的时候就收起来,隐着。这次上来,倾洹学着薛,也提前把菁业拿了出来,没有剑鞘他无奈,只好缠在了腰间,腰腹之间鼓鼓的,平白把腰身加粗了一圈,惹来了薛的嘲笑。
“一去不回怎么办?”倾洹忽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侧目去看薛。
薛笑:“帝止一个人还能打得过你我两个人?”
“就怕到时候不是帝止一个人,而是一群。”这是实话,帝止是天君,怎么可能就一个人呢?
“还不准人家光明正大一点?”薛咳嗽了一声,而后握紧白靳,“一去不回就不回吧,也没什么。我想开了,一起死就一起死吧,还能怎么着呢?”又不可能松开握着你的手?总归能一起,死就死吧,大不了……没有大不了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不是宋洵了,所以再也没有转世了。
倾洹点点头:“别怕。”即便是死,也不可能一个人独自面对的。
到了诸余山刚走没半柱香,一道身影就落在了孟婆眼前,清雅的模样有一瞬间让孟婆觉着这人是当年的帝止。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我来了。”孟婆笑,唇角的痣吸引住了帝辛的目光。
帝辛伸手伸到一半,而后收了回来,略微觉得有些尴尬:“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能再看到你。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看到你了。”
“为什么换脸?”孟婆上前,垫脚把手放在了帝辛的脸上,揉了又揉,“原来的不好吗?我觉着比现在这张好看很多。”
帝辛身子一僵,手握住孟婆揉他脸的手:“原来那一张,你分得清吗?我和帝止。哪一个是我,哪一个是帝辛。”
“温和一些的该是帝止了……”孟婆故意如此说,目光落在帝辛那张失落的脸上,越发怀疑起来,“难道不对吗?”
“我也可以变得很温和的。”帝辛抿唇,说得委屈。的确,当年他对久目温柔到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会碰坏了她。
孟婆笑:“我觉得那晚的桃花酒酿很好喝,你觉得呢?”
“的确不错,酒仙酿出来的就是和我酿的不一样,我酿的那么苦,他却那么甜。”帝辛点点头,当年几人迷上了喝酒,久目更是要来个不一样的,非得要喝什么桃花酒酿。
帝辛没法子,只能自己尝试着酿了几壶,给了孟婆。结果喝了一口就全给吐了,实在是太苦了,还有泥土的味儿,委实是一口都喝不下去。实在没办法了,他只能去求了酒仙给酿了一壶,还是拿夜明珠换来的。
“是啊……”孟婆的笑僵在了脸上,桃花酒酿的事情……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她一个是……她自以为是的帝止。
不曾想,居然是,帝辛。
“那你还记得那只玉兔吗?打翻了我给你买的糕点盒子的玉兔。”孟婆抓住帝辛的手,问得有一些急,“你还烤了吃了。”
“恩?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了糕点盒子?你还能对我这么好?”帝辛笑,这事儿他没什么印象,“玉兔我倒是知道,嫦娥月宫里头的,但我……倒不曾记得有吃过什么兔肉……”他见孟婆的脸色越发不好,不免换了说法,“也许,是我记性不好。”
“不是的……”孟婆摇摇头,多年来的坚持忽然在这一刻全都断了。曾经还以为自己此生最爱的唯有帝止一人……原来,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
此般糊涂的人,这世上还有几个人呢?
翩若惊鸿莫提情 第一百六十四章:山雨来时,打马南坪(2)
天庭这个时候还是如往常一样,山雨欲来的紧张感一丁点都没有。也对,毕竟山雨欲来这样的感觉只有薛和倾洹有,还是自发的。
“本君还在想,你们该什么时候来。”帝止此刻一个人端坐于大殿之上,手里头提着个灯笼,红纱罩在灯笼上,烛光隐隐约约。因是晴天白日的,烛光十分难发现,“来得太迟了。”
薛下意识退了半步,而后觉得有些尴尬,又把脚给收了回来:“就这样?”
“虽然事情知道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想确认。”倾洹抿唇,把菁业抽了出来,插在了地上。
他的表情一惯的温和,和笑眯眯的帝止这样面对着,有种无形的交锋,这让一旁的薛咽了口口水,觉着十分之……可怕。
帝止点点头,把玩着手里的灯笼:“可以,问吧,本君会回答你们所有的问题。但是……”他指尖拨弄了一下灯笼,这才抬头,浅笑,“你们得答应本君一件事。”
“什么事?”薛拧眉,和别人谈判这种事情实在是伤脑子,更别提谈什么条件了。
“别急着问,你们先问。”帝止笑,眼睛半眯着,一副阴谋诡计的模样。
倾洹点头:“第一,七千年前我能成为司战上仙是你做的手脚?把我推荐给伏羲也是你?”
“是。”
“第二……”薛紧跟着,“你知道黛梓是孟婆……我是说,久目的亲生母亲?”
“呵,是。”
薛一口噎住,瞳孔闪烁了几分:“所以,九千年前伏羲做的事情所有原委你都知道?”
“知道。”
薛看了一眼倾洹,而后默不作声,示意倾洹继续问。
“缠绿是你放出来的?”倾洹敛眉,面上的表情要笑不笑的,怎么看怎么吓人。
“不是。”帝止回答得很快。
倾洹‘呵’了一声:“那我换一个说法,缠绿从莲花池出来和你有关,对吧?”
“……对。”
“缠绿对毕的记忆,是你制造的?”
“那都是事实,曾经有发生过的,本君不过是唤醒了缠绿的记忆。”帝止把手中的灯笼放在地上,而后手指抚了抚自己的衣袖,“他们若是没有那样的心思,也不会这么简单就上套。”
“如果你不这么做,他们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一个没了心脏一个魂飞魄散,他们就不该是这样的结局。”薛被帝止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委实给气着了,毕和缠绿本就是两相陌路,却被帝止一己之私拖入这万丈红尘。
一个是那冷情寡意不知情为何物之人,一个是那被情所伤自以为是情圣之人,本就毫无相关却偏生纠葛。
世间情动,不过春风走十里之路,温馨而动人;世间情劫,不过冰雪落万丈之地,寒冷而又凉心。
帝止耸肩,并不太想和薛多做关于这事儿的讨论,摆摆手,示意下一个问题。
倾洹拉住还想冲上去的薛:“莲愫同你有关?”
“没有。”
“你和帝辛之间有什么约定?”
“约定的确有,但是什么就不能告诉你们了。”帝止摇摇手,“你们的问题也该到头了吧?”他的表情有些松动,明显是不耐烦了。这些质问都不是什么正经的问题,只要稍微动动脑子也该猜到是他的。
薛抿唇,目光凛冽:“最后一个问题……”
“利用我和薛对付伏羲,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我们能和伏羲大打出手?”倾洹接着薛的话头说了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兜兜转转总算是问出来了。
帝止眉眼弯弯,也总算是等到这个问题了:“你们不恨吗?伏羲他把倾洹打成那副模样,倾洹你就不恨?他说着是为了你好,结果呢?不过是个小错误,就恨不得杀了你。”
“那也是我和伏羲之间的问题。”倾洹忽而笑了出来,左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浅的酒窝,从前从未见过,大抵是笑得过头了,“还是说,你说的是你自己?不过一个小错误,就被伏羲抛弃了?”
“……”帝止没有接话,一瞬间,瞳孔里露出了杀意。
薛眉一挑,想起前些日子里听司命和孟婆所说的关于他们四个人之间的事情,他忽然想起了帝辛:“是因为帝辛所有的事情都比你好,对吗?即便他顽劣不堪,但是却意外地比你更得伏羲的心。即便所有人都对你夸赞不已,但是在你眼里其实你根本比不过帝辛,你的自尊心在作祟。”
这事儿其实很明显,帝辛再不济却也是个十足的天才,性格再恶劣总也有优秀的一面。帝止呢,聪慧有余天才不够,只能用性格来弥补。逢人就微笑三分,待人温和谦卑有礼,与张狂的帝辛完全形成鲜明的对比。
说到底……帝止并不排斥与帝辛互换身份。他想,也许就是因为互换了身份,久目才能看到他,旁的人才能看到他甚至是注意到谦卑的他的存在。
“所以呢?”帝止笑,眼角都笑出了泪,“他最后不还是走了?不还是换了脸?最后,不还是我坐上了这天君之位?最后,久目喜欢的不还是帝止我而不是帝辛?”
是啊,到最后,还是帝止赢了,赢得了所有的一切。
倾洹也笑:“除了这张天君的位置,你还拿到了什么?久目没有同你在一起,世人纷纷记住的只有半路不见的帝辛,你还拿到了什么?”不等帝止开口,倾洹接着说,“你什么都没有,所以你见不得我同薛,所以你更见不得缠绿与毕。进而,你开始埋怨当年的伏羲,所以你觉得当年拆散你们的伏羲就不该在蛮荒活得如此潇洒,所以你决定把所有人都拖下水,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你自己的不顺畅。”
“对。”帝止点头,“你说的都对,然后呢?”
“其实说起来,这样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倾洹伸手握住薛的手,然后举了起来,“你瞧瞧,我会和薛在一起,七千年七万年,一切都不会变的。”
帝止摇头:“不可能的,姻缘石上没有你们二者的名号,没有你们的姻缘簿,说什么都是徒劳。”
“姻缘簿不过是个幌子是个名号,有没有都一样。我与倾洹有心,还害怕这些?”薛冷笑,他也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天不天注定的,就算没有天命,他同倾洹不也在一起这么久了?
“呵呵,十殿想得可真开。”帝止掩面而笑,“十殿可知道这世上有天谴一说?”说着,他伸手一挥,宽大的袖子拂过薛的眼前,紧接着便是地府的景象出现在了二人面前,“这是你的地府,你可瞧清楚了。”
眼前的地府已然不是薛记忆之中的地府,那里苍茫一片,牛头马面忙得不可开交,到处都是鬼魂,鬼魂野鬼甚至肆意穿梭在十殿里头。由于孟婆的位置暂由旁人接替,大概是业务不熟悉,奈何桥这边乱成一团。再一转眼,一头十人高的野兽撞翻了孟婆汤锅,汤洒了一地,鬼魂四处逃窜。慌乱之间,牛头甚至被撞进了忘川河里。
怎么回事?
薛嘴唇哆嗦了一下,而后向前走了几步:“你到底对地府做了什么?那可是上古凶兽……你可是天君!”
“可别这么说。”帝止摆摆手,指着惨烈的地府,“你说得对,我毕竟也是天君,不可能会对自己的天下苍生做出一些什么。这啊,都是上天对你的报复,你违背了上天对你的旨意……”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薛拧眉,“幻境而已,你以为我不……”
“你想看一看南衍帝君吗?”帝止忽然转换了话题,唇角带着笑,“他啊,刚从地府回来,被汶靖帝君带回来的。十殿可想看一看?刚从忘川河归来的南衍帝君?”
倾洹一把拦在了薛的面前,挡住了两人之间的视线:“南衍帝君为何会去地府?真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不相信?”帝止忽然大笑了起来,觉着眼前这两人慌张不知所措却还要硬挺着的模样十分有趣,“跟本君来。”
说着,就率先走了出去。
薛脚步挪动了两步,看着纹丝不动的倾洹,脸上的表情有些绝望:“我想知道所有的一切……倾洹,那是我的地府。”
“你不是决定抛弃掉所有的一切了吗?”倾洹拽着薛的手腕,他总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不拦着一点,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会后悔莫及,“薛,你可以选择不再管这些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