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失败以后(36)
相长宁笑了笑:“可算是醒了。”
“我刚刚……”闻子铭使劲回想了片刻,一张俊脸顿时煞白,声音有些不稳:“我刚刚似乎被人夺舍了。”
相长宁唔了一声,随口道:“好像是如此。”
两人正说话间,那边的松百灵也悠悠醒转,见了相长宁,俏脸微微一白,又瞥闻子铭一眼,道:“长、长宁道友……”
相长宁知道她有所顾忌,遂坦言道:“夺舍闻师兄的那人已经死了,不必担心。”
这话一出,在场两人心思各异,面上不免浮现出些许不自然来,对这九岁稚童更是另眼相看,轻飘飘一句死了,便将此事草草揭过。
闻子铭与松百灵都不是笨人,既然相长宁不愿意说,他们也都闭口不言,总之,只需要知道,自己的小命是对方救下的便可。
此间事毕,一行人便准备离开洞府,来时一共有六人,如今折了一半,这光景倒与之前大不相同了,闻子铭等人原本都是被挟持而来的,不想劫持他们的人却先死了,这事态走向也是令人颇感荒谬。
依旧是松百灵走在最前面,三人穿过长长的回廊,石壁上刻满了女子的浮雕,身姿曼妙,月貌花容,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魄的美丽,不免吸引了闻子铭与松百灵的注意。
一边走一边看,松百灵低呼一声:“啊,这一幅竟然破了。”
闻子铭定睛一看,果然有一幅女子刻像破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一大块突兀的凹陷来,如同上好的宝玉被磕破一角似的,令人忍不住扼腕叹息,遗憾之余,他猜测道:“或许是因为年代久了,这石壁松动了罢。”
松百灵面露疑惑,嘀咕道:“可是这痕迹,一看分明就是人为的,长宁道友以为呢?”
相长宁随意瞥了那破损的石壁一眼,敷衍道:“唔,大概是吧。”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如今距离秘境时限大概剩不了多少日子了,他们还要赶路,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多做逗留,很快便离开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自他们踏出洞天福地的大门那一瞬间,石壁上所有的女子刻像都同时崩毁了,细碎的岩石簌簌而落,那些绝美的刻像再也不复存在,与此同时,一道暗灰色的影子若风一般蹿了出去,带起一阵冰冷的风。
松百灵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看了看外面高照的艳阳,疑惑道:“怎么突然有些冷了?”
闻子铭左右看了看,道:“是风大罢?”
“或许吧。”
唯有相长宁倏然回首,往身后的洞天福地看了一眼,石门上的破洞依旧存在,里面光线晦暗,黑黢黢的,看不大清楚其中的情形,只是他刚刚确实感觉到了浓重的魔气。
罢了,总归是与我没什么干系,冤有头债有主,相长宁这么想着,大步离开。
艳阳下,一抹淡灰色的影子飞窜而过,速度之快,令风声都发出些许轻啸,在高大的古木间穿行,隐约有个女子声音在轻声呼唤:玉郎!玉郎!
其声如泣如诉,哀怨悲切,余音袅袅,待要细细捉摸时,却又仿佛恨意幽怨,徘徊不散,令人背后发凉。
很快,相长宁三人赶到秘境出口时,已是第十四日深夜,那里已经有不少弟子聚集了,除此之外,仍旧有不少人在陆续赶来,粗略一看,所有人都知道,人是绝对没有聚齐的,还有一部分将会永远留在这秘境中。
来时三个门派的弟子们都泾渭分明,历练了一遭之后,倒有不少人互相结识,聚在一处攀谈说话,还有一部分是结了怨的,彼此相看两厌,恨不得拔剑相对。
一夜无事,第二日天一亮,便到了秘境开启的时候,只听轰轰几声,巨大的石门震动起来,渐渐打开,冰冷的风夹着细碎的雪花,从门外吹进来,带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寒冽气息,所有人精神都不由一振,终于要离开了。
众弟子如来时那般,各自有序地走出石门,人影挨挤,短短十数日,又换了另一遭心境,石门很快便走完了,映入眼帘的是厚厚的白色积雪,眼下正是冬末时候,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相长宁是最后一位踏出石门的,斜阳落在他身上,令他不由微微眯起双眼来,看进了一双深若古井一般的眸中,是秦于晏。
相长宁轻轻弯起唇角,现出了一点小白牙,冲对方露出一个略带得意的笑来。
第41章
沉沉的天空飘着细碎的小雪, 所有的弟子都聚集在一处,人比来时至少少了三分之一,其中以凌霄派最甚,各派长老看在眼里,心中不由轻轻叹气, 清点一番人数, 便带着自家弟子辞别离去了。
相长宁混在清虚宗的弟子中, 听伏阳长老训话,颇有些兴致缺缺,抬眼便见秦于晏站在一侧, 双手轻负身后, 眸光暗沉, 不知落在何处, 俊美的面孔上一派云淡风轻,似乎他整个与所有人都分割开来一般。
直到伏阳长老说完最后一句, 他才轻轻抬起头来,语气温和道:“天色不早了,还是先回宗门罢。”
仍旧是来时乘的那艘飞舟,大概是经过这十数日的秘境历练,众人精神都有些疲惫,倒没有之前的那一番意气风发了, 连攀谈声都少了许多, 整艘飞舟都盘桓着一股萎靡之气。
直到回到清虚宗, 看到熟悉的宗门境况, 众弟子才略微打起了精神,互相寒暄之后,各自纷纷散去,相长宁慢吞吞地走在人群最后,抬眼便见秦于晏站在山门前,朝这边看来。
他略微一想,才反应过来对方大约是在等他,走过去时,果然见秦于晏皱眉道:“你是受了伤?”
相长宁愣了愣,道:“没有,何出此言?”
“那为何走路这样慢?”
相长宁看了看他,没答话,秦于晏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弯起唇角,语气戏谑道:“我知道了,大约是腿太短了罢。”
相长宁:……
回到紫气峰后,相长宁找到南星要了一个灵宠袋,没办法,既然养了万象虫,总不能一直任由它待在袖袋里,到时候掉哪里都找不着,有一个灵宠袋了就要方便许多。
安顿好万象虫之后,相长宁便告知秦于晏,自己要闭关炼丹,秦于晏上下打量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任他去了,只叮嘱他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来,以免引人注意。
相长宁随口应下,立刻收拾东西,去了丹室,这回他在洞天福地中得了不少好东西,最重要的是,二转培神丹的所有材料都已经聚齐了,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静坐半日,凝神静气,将一切纷杂念头都摒除之后,相长宁这才睁开双目,看向面前的丹炉,脑中默念丹方:三百年份龙骨草、三百年份竹粦参、百年朱砂粉、二百年份返魂草、一百年份当门子,佐以二百年份□□……
丹炉逐渐烧红,从炉中透出来的蒙蒙光晕落在相长宁的面孔上,投下些许阴影,他神情肃穆,动作不紧不慢地将对应的灵草药材一一投入丹鼎中,鼎盖倏然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二转培神丹需得练上七七四十九日,再静置二十日,才能起炉,这过程中,要小心看顾,细致照料,相长宁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丹炉的变化,稍有失误,便会前功尽弃,练坏一炉倒是没关系,只是材料也就这么一份,浪费的话又要拖上一段时间,实在麻烦。
是以相长宁拿出了十二万分的专注来,什么事情都被他抛在了脑后,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一方不大的丹鼎,简直比他当初练任何一炉丹时都要小心,如同在照看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转眼间,两个月倏忽而过,冬去春来,枝头的雪早已化去,光秃秃的树枝上爆出了青嫩嫩的芽儿,院角的桃花也开始接二连三地冒出了粉色的花骨朵,含苞欲放。
这一日上午,艳阳正好,春光明媚,秦于晏坐在小亭内,面前依旧摆放着一盘残局,黑白棋子胶着厮杀,清风徐来,亭外有竹叶片片旋转着落下,其中一片半青不黄的细长竹叶飘在棋盘上,被他随手拈去了,南星正在一旁侍茶,袅袅水雾升起,空气中一派和谐静寂。
就在这时,忽然有嗡鸣声响起,若梵磬鸣唱,秦于晏闻声看去,那声音正是从后院丹室方向传来的,与此同时,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色瞬间暗沉下来,阴云笼罩在小院上空。
南星不防这一变化,颇有些惊慌,手中的茶壶都差点掉下去,秦于晏微微眯了一下眼,看着外面天色,低声道:“怎么这样大的动静?”
阴云越来越浓厚,奇特的是,旁的地方仍旧是天空明净瓦蓝,碧空如洗,唯有他们这一块地方,沉云密布,仿佛是有一个顽皮的孩童提着毛笔,往干净的蓝天上点了一滴硕大的墨汁似的。
冷风乍起,青黄的竹叶纷纷被吹落,在地上翻滚着跑开,半晌之后,只听一声闷雷骤响,与此同时,后院丹室的方向也传来一声清脆鸣声,霎时间云收雾散,晴朗的阳光再次铺散下来,方才那番阴沉场景倒恍如错觉似的。
秦于晏收回目光,随口道:“若有人来问,只管说你什么也不知道。”
南星才从那震惊中回过神,听罢这话,连忙颔首,表示明白,再次拎起手中的茶壶开始斟茶,眼观鼻,鼻观心,一派万事不知的模样。
秦于晏指尖的棋子轻叩棋盘,发出笃笃轻响,面上浮现些许若有所思,目光落在棋盘上,黑子来势汹汹,白子被步步紧逼,败势已显,他动了动,将一枚白子落在关键一处地方,霎时间扭转了整盘棋的棋面,白子活了。
秦于晏轻轻勾了勾唇角,他这一劫,或许当真可以解也说不定呢。
待相长宁出关之时,已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彼时正值五月中旬,桃花已落,枝头结满了指头大小的果子,青翠可爱,正午的阳光从房檐下洒落,令他不由半眯起眼来,步伐轻快地顺着回廊往外走,过了前厅,却见南星在院子里做什么,走过去一看,只见廊下不知何时挖出了一个小水坑,一丈见方,水底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上面长了不少滑溜的青苔,水质清澈,青荇摇曳间,有一群群两指那么长的小鱼悠悠游动,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