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失败以后(95)
那金光一个盘旋,又飞了回去,落在天隼门的修士手中,竟然是一把金钩,莫志成眉心微凝,持剑而立,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脚下一动,长剑带起一片晃眼的剑光,他再次扑了出去,那天隼门的修士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径自迎了上来,两人顿时斗作一团。
台上打得激烈,清虚宗的几个弟子们看得也是捏了一把汗,各个都紧张无比地盯着那擂台上的动静,唯有相长宁半靠在柱子上,颇有些无聊地四下环顾起来,他还是头一回来这小会场,每个擂台旁都聚集着修士,热闹得仿佛赶集一般,人声鼎沸,不时伴随着惊叹声和喝彩声,喧闹无比。
明媚的阳光自外面洒落进来,等秦于晏注意到相长宁的时候,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打起了瞌睡来,半张着嘴靠在台柱旁,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完全不受那些嘈杂的人声影响。
秦于晏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简直有些佩服他这种随时随地都能放松睡着的本事。
云婉婉也见到了,伸出食指冲众弟子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相长宁身边,露出一个窃笑的表情,然后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符纸来,注入灵力,霎时间,她手上洁白的肌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很快就蔓延至脸颊两侧,整个人就变成了黑黢黢一团,乍一看上去确实有些惊悚。
众弟子见了她这副怪模怪样,都笑得直打跌,又不敢大声,怕惊醒了相长宁,遂都憋得十分辛苦。
云婉婉凑到相长宁跟前去,确保自己的脸正好能占据对方的视线,然后伸出黑乎乎的手在相长宁的脸上摸了一把,秦于晏见了,不由略微皱了一下眉,正欲开口,却见相长宁的睫羽颤动了一下,他醒了。
秦于晏遂默默闭了嘴,看着那人微微睁开眼,明亮的阳光落尽他的眼底,衬得那眼眸如深色琉璃一般,竟折射出极其漂亮的光华来,令人不由目眩。
秦于晏微怔了一下,然而就是这一下,相长宁已经完全清醒了,他才一睁眼,便见到了一张乌漆嘛黑的脸凑在自己跟前,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还龇着白牙做鬼脸,他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笑了起来,道:“这是哪里来的煤炭,这么丑?”
云婉婉这一招从前用在各位师兄师姐那里,就没有不成功的,这一回在相长宁这里竟然碰了钉子,不由一鼻子灰,悻悻道:“没劲,长宁师兄,你怎么都没有被吓到?”
相长宁笑眯眯地摸了一把她黑乎乎的脸蛋,跟摸一只猫儿似的,道:“你这算什么,我见过更可怕的东西呢。”
云婉婉好奇道:“是什么?”
相长宁笑道:“不说,怕吓到你。”
云婉婉遂鼓了鼓腮帮子,相长宁伸着懒腰站起来,道:“这是结束了?可以回去了么?”
云婉婉道:“你都没有看。”
相长宁却道:“不必看都知道,必然是清、”话头在嘴边打了一个转,改口道:“必然是我们宗门赢了。”
云婉婉哇了一声:“你如何知道?”
不等相长宁答话,秦于晏便开口道:“回去罢。”
相长宁这才知道,自己打个瞌睡的功夫,今日的头三场已经比试完了,清虚宗三场全胜,而且还都赢得十分漂亮,这战绩算是不错了。
回去的路上,云婉婉见路过的修士都纷纷朝他们一行人看过来,不由自豪地道:“看来咱们宗门确实很厉害了,你们看大家都在看我们呢。”
闻言,相长宁便看了她一眼,然后扭过头去噗嗤一声笑起来,笑声清朗,云婉婉一头雾水地道:“你笑什么?”
相长宁笑得止不住,以手松松握拳挡住唇角,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
云婉婉遂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很快便把这事抛在脑后了,又兴奋地向秦于晏道:“师叔师叔,明日可是轮到咱们上场比试了?”
秦于晏看了看她,一脸古怪,又将目光投向相长宁,却见后者忍着笑冲他频频摇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遂不自觉压下了话头,含糊地对云婉婉道:“唔,此事尚未定论,且待明日再说。”
云婉婉哦了一声,又拉着一旁的另一位师姐说话去了,那师姐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忽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婉婉师妹,你这、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跟唱大戏似的?”
云婉婉一脸发蒙,取出随身的小镜子来,一看,却是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好似花猫一般,她惊诧道:“我方才明明已经将符纸的术法消掉了呀!怎么这东西还在?”
她说着用袖子使劲擦了擦脸,但是那些黑色本就是法术变出来的,如何能擦得掉?云婉婉这才想起来,方才从擂台一路过来,那些路上的修士哪里是朝他们看过来,分明看的就是她,她竟然顶着这样一张脸走了回来?
一想到这事,云婉婉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取了几张符纸来,用来用去都无济于事,那些黑色的痕迹好似消不掉了一般,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正焦灼间,却瞥见相长宁唇角止不住的笑意,忽而想起来一件事,她当时作怪去吓对方时,相长宁分明是拿手在她脸上轻轻摸了一下。
云婉婉不由跺脚:“长宁师兄!”
相长宁顿时笑起来,眉眼弯弯地转过头来,道:“嗯?你在叫我?”
第105章
夜凉如水, 不远处传来潺潺水声, 如飞瀑直下,银色的月光将脚下的小径照亮,如同一条发亮的丝带一般, 两旁的花草微微低垂着, 玄色袍角轻轻拂过, 带起一阵颤颤轻晃。
秦于晏四下环顾,只见这里是一处山谷, 到处都黑黢黢的, 他下意识朝那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随着他逐渐靠近, 水声也渐渐的近了, 秦于晏看清楚了面前的场景,此时正是深夜时分,月光下的山谷显得十分静谧,一道瀑布自山顶悬挂下来,被银色的月光映得闪闪发亮,好似一条洁白的丝带一般。
瀑布旁边有一株巨大的枫树, 此时正是满树红叶, 如火一般, 盛夏之际, 会有红色的枫叶?秦于晏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虽然奇怪, 但是那枫叶极其美, 大团大团的, 在月光下如同盛放的花, 又如烈火一般几乎能灼伤了人眼。
这是哪里?
秦于晏略微皱起眉来,他四下看了看,待瞥见那水中倒映的银月,忽而想起来,这是他的梦。
自从修道之后,秦于晏就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不知为何,近几日来他每日都会做梦,即便是在打坐冥想,脑子里也会不自觉出现些许凌乱的画面。
只是那些梦境他醒来后便会忘记了,连些许碎片都记不清,光怪陆离,唯有醒来之时,会生出一些奇异的满足感,像是梦到了什么美妙的事情一般。
眼前还是头一次,秦于晏头脑如此清晰地面对自己的梦境,这感觉还真有些怪异,他想,大概这回总算能知道自己梦境中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些许水声,与那瀑布的声音不一样,这水声就仿佛有一尾游鱼在水面上翻了一下尾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音,回荡在耳边,十分轻巧。
秦于晏忍不住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却见有一道影子自水底游过,青丝漫漫地飘荡开来,若水底的青荇一般,只听哗啦一声,那人破水而出,露出上半身来。
皎洁的月光自头顶洒落,将他鸦青的发丝映得透亮,便愈发衬得那人皮肤白皙,温润如玉一般,眉目如浅墨画就,眼瞳若琉璃一般的灰色,在月光下折射出通透的光芒,带着几分冷清,眼睛转动间,却又仿佛有一点狡黠意味。
秦于晏眉头一动,道:“长宁?”
那人看向他,眉眼忽而一弯,容貌在银色的月光下竟有了几分惊艳的意味,他笑道:“嗯?你在叫我?”
秦于晏不明白为何会在自己的梦里面看到相长宁,他有些不解地道:“你为何在这里?”
那人笑了,眼睛微微眯起来,道:“这是你的梦,你想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秦于晏摇了摇头,像是在否认什么,道:“这不是我的梦。”
闻言,那人便笑道:“既不是你的梦,难不成是我的么?”
秦于晏倏然再次看向他,眸光冷寒,道:“既是我的梦,你就该消失。”
那人依旧是笑,不慌不忙地道:“这自然简单,道君,你让我消失,我便消失了。”
秦于晏盯着他,沉默不语,夜风轻忽吹过,将头顶的红枫带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有些像书页飞快地翻过一般,少倾,片片枫叶落了下来,顺着风随那人的青丝滑落,跌在肩窝上,然后被清澈的溪水带走。
空气沉默良久,那人便轻声呵道:“道君,为何我还未消失?”
秦于晏脸色微沉,紧紧盯着他看,然后锵然一声,雪亮的剑光寸寸滑开,在月光下泛起森寒的白光来,映在那人的双目中,将那双琉璃色的眸子衬得有若珠华一般,璀璨夺目。
秦于晏手持长剑,微微一挥,雪白的剑光若惊虹闪过,噗嗤一声闷响,刺入对方的心口,霎时间,汩汩的鲜血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将清澈的溪水染成一片暗红,和着那红枫,袅袅娜娜地飘远了。
那人轻声闷哼,伸手将剑刃抓住,锋锐的刃口将他的手掌割裂了,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肘流下来,秦于晏略微皱了一下眉,快速将剑抽了出来,带起一蓬血花,看着那人落入水中,鸦青的发丝铺散开来,仿佛一只深夜浮上水面的水妖一般。
秦于晏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缓缓沉入水底,快要消失的那一刻,他突然张了张口,吐出一串气泡来,像是说了一句什么话。
秦于晏仔细地擦拭着剑刃,不自觉地去猜测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好疼?不太像相长宁的风格。
好冷?修道之人怕什么冷?秦于晏总算是将剑刃擦拭干净了,锋锐的剑刃在月光下折射出干净的光芒,他的目光虽然看似落在剑上,脑子里却不断地回想着,那人在水底时张口的口型,到底是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