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回安全屋放置行李,又处理了一晚上工作,第二天很快就到来了。
医生的私人诊所开在独栋小楼的二层,墙壁外沿上爬满了绿藤,为这座旧建筑增添了几分野趣。它伫立在CBD的高级大厦之中,显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前台助理不在,北条夏树推门而入,桌上已经放了两杯咖啡。
“请坐。”医生说。
他滑动椅子,将自己从窗边移了回来,双手交叉垫着下巴,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上飞机之前,北条夏树觉得自己一定要把这个人五花大绑,捆在十字架上审问。
然而此刻,他轻轻挑眉,凝视对方毫无波澜的脸,也只是一抖黑色薄风衣外套坐下,微笑道:“还不错。”
津岛修治就是医生这件事,在夏树心里已经一锤定音,基本上已经没有反转的余地。
他从前也不是没有审问过医生,对方只会嬉皮笑脸地说“无可奉告”,要么就是插科打诨带过去。
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想说,另一部分原因……他不能说。
既然是玩家,就一定会被游戏规则束缚。
北条夏树细细打量他的样貌,他其实已经记不清津岛修治长什么样了——对于他的过人记忆来说,这本身就足够反常。医生长得很普通,丢到人群中少看一秒就认不出来的大众长相。
脸上辍着的一双鸢色眼睛,倒是当得起一句顾盼生姿。
“医生。”他说,“你喜欢玩游戏吗?”
医生歪头,侧脸抵着掌背:“偶尔吧。”
“比如什么类型,角色扮演类?”
“哇呜,听起来好色哦,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夏树君。”
夏树:“?”
“开玩笑的。”医生笑道,“我对大部分游戏都没什么兴趣,都很无聊,不是吗?”
夏树想,是的,市场上的大部分游戏都如此无趣。
既定的程序和规则能模拟出多少种变式,这种事情稍微推算一下就知道了。
在这方面的想法,夏树认为他和医生——也就是津岛,是同调的。他讨厌津岛总是说谜语,也讨厌他有事没事自杀带来麻烦,行动的时候擅自破坏他原有的计划,但他们能成为朋友,总有些思想上的相似之处在。
所以在飞机上,他思考了很久为什么津岛会死,几百种可能的阴谋论排列组合,扰得他不得安宁。
夏树躺下,盖着空姐递来的毛毯,忽然想到:可能那家伙,只是觉得好玩吧。
对一个智多近妖的人来说,“有趣”就是最高级的玩具。
【夏树君想要证明我不是卧底的样子很好玩,在对我开枪之前犹豫的样子超级有趣。】
最重要的是,当‘津岛修治’死后,北条夏树会对琴酒产生难以遏制的惧意。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双方力量上的悬殊,本就让夏树不能不对琴酒持有几分忌惮,而津岛死于琴酒之手,他们的关系随之出现罅隙也是必然的。
津岛修治这家伙,只是想玩吧。
那么,撕了上一张身份卡,变成心理医生再一次接近他,又是为了什么?
同样的把戏不能奏效第二次。
“是的,是很无聊。”北条夏树肯定了他的说法,接着坦然自若地陈述道,“我现在有男朋友了。”
医生露出个温和又程序化的笑容,仿佛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恭喜。是什么样的人?”
“是Gin。”夏树不打算隐瞒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我还没想起以前的事情,但我确定那个人是他。”
医生笑容不变:“恭喜你,那么,找回记忆也指日可待了。近期我去参加了一项国际上的脑科学……”
北条夏树打断他:“不。”
医生:“怎么了?”
“我觉得,不是我因故丢失了记忆。”他紧紧盯着医生,想要从他从容不迫的脸上看出什么,“而是主动剥离。”
医生一顿,神色不变:“不错的想法,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北条夏树往后靠了靠,悠闲地弯起嘴角:“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
他翻了从前的消息记录,给黑泽阵的最后一条,是:【阿阵!我好像知道了一件非常非常不得了的大事!!!】
再稍微联想一下,无非是少年夏树通过【拉普拉斯妖】的半成品——也有可能是完全体,发现了一些规则以外的东西,继而被迫或者主动失忆。
世界假如真的是一个游戏,北条夏树想,它会和自己交易的。
因为规则是相对而言的事情,游戏为玩家服务,也同时关照着维护游戏正常运作的NPC;游戏玩家不能越过生死主宰一切,NPC也不完全是工具人。
这只是北条夏树的猜测,看着医生的神色,他也探究不了更多……也许,医生对这件事并不清楚。
“夏树君。”医生另起了一个话题,“如果你得到一样非常珍贵,非常重要的东西,许多人都想从你手中夺走它,你会如何保护它?”
“物理意义上的东西吗?”
“嗯。”
北条夏树实在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顿时愣了一瞬,然后抽了抽嘴角:“嗯……先找个盒子装起来?”
他说完有点想笑,这说的是什么废话?
然而医生下一秒就肯定了他。
“宾果。”医生慢悠悠地鼓掌,“当然是找个安全的盒子装起来啦,至于盒子多大多精美,要视东西的重要程度而定。好了,夏树君的问题我也明白了,给你个建议吧。”
他说:“你身边经常出现的,但你鲜少尝试过的东西,去试试看吧,也许会有惊喜哦。”
夏树:“……?”
说完这句话后,医生再也不肯多透露一个字了,用无懈可击的微笑回答夏树的一切困惑。
北条夏树只能揣着这句谜语走出大门,一脸茫然地在街上游荡;越琢磨越觉得生气,他果然讨厌说话藏藏掖掖的谜语人。
“滴滴——”
有消息。
夏树出发前给松田发了简讯,询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对方也许是刚结束一阶段工作,隔了两小时才回复。
【松田:你回来了?晚上要不要出来喝酒,涩谷那边新开了一家清吧,环境挺好的】
【松田:哦不对,你酒精过敏】
夏树盯着简讯,忽然恍然大悟。
……是酒啊!
他立刻动身前去购买,在低度数的果酒和烈酒中果断选择了后者,又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可乐和橙汁等软饮。
回到安全屋,夏树拿出了过敏药、快捷报警器和量杯,整齐地放到茶几上,以科学钻研的态度计算起酒精含量……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买工业酒精,是因为既然都要喝这么难喝的东西了,不如找个口感好一点的。
北条夏树对酒精相当敏感,在某次party上,四分之一罐啤酒就能让他出现不轻不重的过敏反应。
大致计算了下,威士忌兑软饮,一小玻璃杯拥有着一罐500ml啤酒的酒精含量。
他捏着鼻子,一口吞下去。
酒液滚过喉咙,辛辣感直冲天灵盖,北条夏树被呛得咳嗽了几口。
胃部开始变热。
他打开锡纸药板,手捏报警器,等待着酒精发挥作用。
没过多久,热意从胃部传递到四肢百骸。大脑开始莫名兴奋,视网膜却有些模糊,成像速度变慢了。
恶心、反胃、呼吸不畅、皮肤发痒……
痛苦尚且在可承受范围内。
北条夏树又喝了一杯,祈祷自己不要这么死掉。
他像条鱼一样,艰难地汲取着空气。
心脏超负荷运作,胸口抽痛,看到的世界开始模糊……
“——只是过敏。”
眼前出现了黑泽阵面无表情的脸,他的嘴唇一开一合,说着刻薄的话。
“又不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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