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出】草莓与俄雨(39)
作者:鹿川
时间:2019-07-13 09:13:01
标签:ABO 我英
疑问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人群里不时细小的同样忧虑的声音响起:“我的孩子也是被送去了‘白房子’的……”绿谷引子攥紧了拳头,她低着头,思量着,抬头又凝望着台上眼眶发红的姑娘,她咬住了唇,最终,再抬起眼时,眼里闪烁着光,那是抹同绿谷出久一模一样的光芒。
“那个……”她举起手,然而声音湮没在周遭的议论里,显得像嗫嚅了,她吸了口气,提高了声音:“不好意思!”
人群与八百万百都注意到她了。
八百万百看着那墨绿色的头发与那温润的五官,心里悄悄一动,她问:“怎么了,阿姨?”
“我可以……说一些话吗……?”她蹙着眉询问。
绿谷引子是个脾气温驯的人,她的坚强内敛,像是牵连了骨肉的脊柱,包裹在层层血脉之中,平日不曾发现的,此时却将她的身姿屹立,只因她的坚强为了一个人,一个血肉至亲的人。八百万百颔首,“当然没问题。”她向后望了一眼,丽日御茶子点点头从另一人的手中接过话筒,小跑着去到了绿谷引子的面前,绿谷引子早已艰难地挤到了前面,人们也渐渐给她让出了位置。
这是一位平凡的母亲。
绿谷引子接过丽日御茶子的话筒,她的手有些抖,“我……”一句话没能说完,她像是被自己扩大了数倍的声音吓到了,紧张地抿了抿唇,她将话筒握在胸前,不再拿在唇边,双手交握着,像她平日里祈祷的姿势,像是希冀着什么。
“我的儿子三个月前被送进了‘白房子’,每个星期只有一通电话,他……向来都告诉我‘一切安好’,”绿谷出久清亮的声音仿佛又一次回荡在了绿谷引子的耳边,她几乎能想象儿子的表情,一定是那有些傻气的但是阳光的笑颜,“不过,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电话来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是个没有用的母亲,我甚至都不清楚‘白房子’在哪,所以只能等着……”
“但是我的儿子,在进去前,他这样对我说着,对着不停哭泣不成器的我这样说着:‘妈妈,也许我能帮助他们探清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变化到底是什么呢?如果还有其他人有了这样的变化,也许就能尽快帮到大家呢?’”
“我是一个平庸的母亲,但是我却有了特别令人自豪的儿子。”
八百万百和丽日御茶子悄悄捂住了嘴,她们已经能确定这位母亲口中的儿子是谁了。绿谷引子的泪在眼里潴留,像是一层纤薄的玻璃罩子,一触即破,她说:“但是,作为母亲,我只想让他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
绿谷引子的泪水跌落。
绿谷出久被带走后的三个月,再也没有人扬着脆生生的嗓音道一声“我回来了”、“我出门了”,炸得金黄的猪排饭再也没有人一边大口吃着一边感叹好吃了,男孩儿的房间明明什么也没少,欧尔麦特的海报、手办依旧布满了房间,却再也没有人细心而爱惜地掸去灰尘,床上的被褥是绿谷出久走前自己叠好的,便也方方正正地端坐在床上三个月了,绿谷引子不知儿子何时能回来,却也不想儿子再回来时房间氤氲了潮气,自己心爱的事物落满了灰尘,便经常去打扫,开了窗,将白金的阳光放进来。
绿谷引子捂着嘴,泪水滚过手背,她没能将话说完,所有的疑虑、焦心、忧愁抽去了她的力量,她狼狈地跌坐在地,死死掐着自己的哽咽。丽日御茶子蹲在一旁,不停抚慰着这位母亲。
人群终究是散了。
绿谷引子不好意思地擦拭着眼泪,眼睛哭肿了便显得眼下的黑眼圈更是惊心动魄了一些。她不停道着谢,又不停说着抱歉,情绪失控让她过于难为情,女孩儿们却连连摆手,抚在绿谷引子后背的动作从未停过。
有同学将绿谷引子不慎跌落在地的食材捡了回来,食品袋上是层层叠叠的脚印,袋子里的食料也零落地破损了,她回头望着地上被踏成黑泥的番茄,又是不住地道歉,她不好意思就这样离去,便主动和着同学们收拾着现场,将番茄的残骸一点点收拾好。
绿谷引子弯着腰收拾着器材,她鼻头圆圆,脸颊是温厚的弧度,丽日御茶子望着这同样柔和的侧脸,欲言又止,斟酌了许久,她靠近了绿谷引子:“阿姨,您的儿子是叫绿谷出久吗?”
“诶?啊、是的……”绿谷引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出久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的证据,是小久给我们的,”丽日御茶子眉眼弯了一个安抚的弧度,“小久非常坚强,他真的很厉害,而且阿姨不要担心,小久现在是安全的,他身边有最好的最可靠的同伴。”
绿谷引子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了地,她脱力了似的,有些站不稳了,丽日御茶子赶紧上前搀扶着,她喃喃:“出久……出久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又一次想起三个月前绿谷出久在月夜之下说话的神情,泪水决堤而出。
“出久他做到了啊……”
帮助他人,那是小小的英雄的誓言。
当晚,视频网站上一段视频泄出被疯狂转载,视频上是南野龙一在教学区的饮水罐里投入信息素诱导剂,不过一小时视频被删除,然而早已保存好了的有心人再次将视频上传,与视频同时出现的,还有被网民们扒出的关于南野龙一的资料,而他与藤田鹰之的亲属关系也被摆在了台面上,尽管隔了无数的亲族关系。接着有自称是“八百万家的一名知情的普通员工”爆料,南野龙一的行为正是藤田鹰之怂恿之下导致的,而南野龙一投放的诱导剂成了引发“白房子”所谓“斗殴事件”的罪魁祸首。
不解的有、质疑的有、谴责的有、科普解释的有——信息素诱导剂加速了试验所内所有人的发育程度,信息素体外发散程度大幅度上升,然而这一切发生的不声不响,于是所有人就猝不及防地被紊乱而狂躁的信息素拖入了理智消散的深渊。
群情激奋,谴责藤田鹰之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出几日,藤田鹰之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做了检讨并最后答应在所有实验项目交接完毕后辞去监管人的职务,此后的监管人则会有他人接过这一职位。
新闻发布会召开的晚上是个雷雨夜,“白房子”外尘扰纷纷,“白房子”内却依旧平静。暴烈的雨水打在寝室的窗玻璃上,惊雷穿云而过,雷霆之声才晚来一步,于窗外赤裸裸地訇哮着。已是宵禁了,寝室里黑暗挓挲,绿谷出久站在窗前,迟迟没有上床。轰焦冻走至他身后,搂上他的腰间,问:“怎么了?”绿谷出久摇摇头,静默了片刻才开口:“雷电居然有粉红色的,总感觉好漂亮啊。”轰焦冻望向窗外,亮粉色的闪电倏忽而过,轰隆隆的雷声再次造访,他点点头。绿谷出久轻呢着:“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八百万同学、能不能帮上欧尔麦特呢……”已是接近自言自语的声调了,然而轰焦冻依旧是将对方的一字一句纳入了耳里,他沉声说:“一定能有用的,相信他们。”
“说的也是呢。”绿谷出久转过身来望着轰焦冻。
“睡觉吧?”
“嗯。”
“ABO人类的信息素虽毫无重合的类型,然而所有人的信息素里都携带了一段来自父母的信息素遗传信息,因此尽管每个人都不一样,但当一家人出现时,所有家庭成员的信息素都会让人感到有一种相似的气息,然而仔细分辨却又能感觉到其中的独一无二。”
——《新人类进化史·信息素篇》
第三十六章 三十六、SHOTO, SHOTO(上)
“焦冻,焦冻。”
是一道极亲昵的呼唤,少年睁开了眼,还有些模糊的光圈,在眼前蒙上雾邈邈的白气,他有些着急,看不清对方,只见有些苍白的嘴唇挽着最初的和煦的笑容,很小的一丝笑,嘴角稍稍上翘,很安静的笑,他又一次揉了揉眼睛,对方笑着说:“怎么了,焦冻还没睡醒吗?”
“妈妈……”
他听见自己幼嫩的嗓音,沾黏了娇气的糖音,不再是变声期后有些低沉的少年音。他感受到自己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手还揉着眼睛,有些不高兴,大概是美梦碎了,又要在现实里磋磨。
“妈妈,我不想去……”
他听见自己嗓音里染上了哭泣的颜色,小小的黏黏的嗓音,抖得让人心里发疼,女人的胸膛很是温热,与她那苍白的嘴唇是完全不一样的温度,柔顺的洁白的头发,自己继承了一半的发色,是属于母亲的颜色。女人揽他在怀,手里轻轻拍着自己还尚幼小的脊背,他听见自己在女人的怀里窸窸窣窣地哭泣,“我不想去……我想和哥哥姐姐玩……”女人依旧轻拍着他,一言不发。
“我不想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女人的手停了,门也被拉开了,刚猛的男人大步跨了过来,他感觉自己在母亲怀里更深地埋了进去,留了一只眼睛望出来,高大的男人背着光走来,身躯在阴影里沟壑深深,然而女人的怀抱是柳枝,随意一抚,他便被男人握住了臂膀,一言不发地提了起来,男人的步伐很大,他跌跌撞撞地随着那步子走,一边湿了眼睛望向母亲。
“焦冻,焦冻……”
女人的话含苞待放,却终究枯萎在沉默里。
“焦冻!焦冻!”
轰焦冻遽然睁眼,宿舍里刺眼的灯光将他眼睛霎得一黑,他眯起眼动了动身子,像是有些落枕了,他脖子酸疼得厉害,浑身也僵硬得很,像是回忆走得远了,身体也疲乏得很。绿谷出久在他耳边担忧地喊着,眼神里漫着无边的忧虑,轰焦冻在梦里游散的思维逐渐合拢,却在这路途里路过了记忆里三个月前的绿谷出久。轰焦冻捏了捏鼻梁。
绿谷出久眼里的愁绪什么时候堆成了这样一团,好像散不去了般。
“焦冻,你怎么了?”
绿谷出久半抬起身,轰焦冻这才意识到绿谷出久的手虚虚触在自己的眼角,而不知何时半边脸上温湿一片,他抬手摸了摸,眼角恰好划过最后一滴泪,轰焦冻愣了好几秒,绿谷出久询问的声音很轻,像片羽毛,小心地落在他耳边。
“焦冻做噩梦了吗?”
轰焦冻长长出了一口气,手背遮在眼上,清晨嗓子涩得有些疼,半晌,他终于隐隐约约回忆起梦里的事,淡淡道:“梦到以前的事了,”想了想,又觉不妥,“梦到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