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出】草莓与俄雨(74)

　　“这有什么不可以。”小林晴真弯了弯眼睛，将棉质的宽大衣服捞了起来，圆溜溜的饱胀的肚皮便显现了出来，绿谷出久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直直被震在了原地。客厅的灯柔柔打在肚子上，肚皮上一道颜色略深的纹线贯穿了肚脐，圆滚滚的肚皮两侧摛布着斑斑驳驳粉红色的妊娠纹。
　　小林晴真低垂着眼，手指轻轻掠过这有些狰狞的痕路，“是不是挺可怕的？”绿谷出久刚想摇头，小林晴真笑了笑几乎是有些氐惆道：“我觉得挺可怕的。以前都不觉得啊，在知道自己怀上小孩后第一反应的确是高兴，可是后来就害怕了。”
　　“是不是看不出来？”小林晴真抬起眼看绿谷出久，眼里漾着些闪光，融融曳曳。绿谷出久嘴里蓦地苦涩了，他哑然不知如何开口，小林晴真伸手捉过绿谷出久的，“宝宝现在已经可以对外界做出反应了，而且长得很健康，小胳膊小手都能看见了。”绿谷出久顺着小林晴真的动作将手轻轻覆在隆起的肚子上，只是静止着，不一会儿一股极奇异的触感自手心里传来。
　　绿谷出久渐渐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小林晴真。
　　“你把手拿开看看？”小林晴真鼓励道。
　　手掌缓慢撤开，绿谷出久心跳渐快，像是等待着一幕不可能发生的奇迹一般——那是一只小小的脚的印记，她在温暖的羊水里循着那小世界之外的手，那只属于绿谷出久的手，好奇地蹬了蹬脚，隔着肚皮，蹬进了绿谷出久的掌心里。
　　“好厉害……！”绿谷出久惊叹道。
　　“哈哈厉害是什么说法嘛。”小林晴真展了笑颜，宠溺地看向肚子上的那只小小脚印。
　　宝宝还踏着不肯收回，肚皮上便奇妙地烙印着那只脚丫子的形状，过了一会儿，终于知道那薄薄天幕外的手不再来了，脚印才慢慢地褪去，溜滑的肚皮才又恢复了样貌。
　　绿谷出久收回手，愣怔着望着掌心，触感在脑海里一瞬即逝，无论如何去回味，掌心里都早已变得空落落的了。
　　可毫不意外的，那是生命的一次回应，在她还未来到这世界上时。
　　成长总是微小的，萌芽也存在于泥土掩埋之中，慕然一次回首，才发现昔日嫩芽挣开了土见了日光，雏鸟破壳睁开了眼，还曾闭着眼蜷缩在湿润血肉里的生命有了意识，抻开了手脚。
　　不过多日，她便要呱呱坠地，尽情在这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她再也不必蜷缩，她可以顶天立地。她不再永恒地闭着眼，她可以看看五光十色的世界，一个包容了她自生存的世界之外的世界。她也不再被动吸纳养分，她要学会自己去辨别去明白去痛苦，最后她彻底变成了人。
　　如小林晴真一样，如藤原隼人一样，如轰焦冻一样，如绿谷出久一样，如世间上所有人一样。
　　也许某一天，她将从小林晴真的口中听说今晚的事，道曾经有个叫绿谷出久的少年与她打了一声不曾蒙面的招呼。
　　在她说出“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以前。
　　小林晴真将衣服放下，淡淡道：“今天隼人看见了宝宝的图像，高兴坏了，是差点要哭出来的高兴。有些人大概觉得我是疯了，毫不顾忌地选择怀孕，别人怎么看待我的，我也不是不知道。有时候闷在心里，明明想着自我排解掉就好，却无法控制，全部发泄在他身上了。”他朝着绿谷出久苦笑了一声，少年开口安慰道：“真是辛苦小林先生了，您真的很勇敢……”
　　“哈哈，辛苦是真的。有时候半夜脚抽筋疼得一身汗，肚子太大了翻不了身，动弹不得时真的问过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去孕育呢？如果都是男人的话，就算是Omega不承担这样的责任也没关系吧。”小林晴真一面抚摸着肚子，一面低声说着，“但是啊……宝宝第一次在肚子里有动静时，就像一只小葡萄圆溜溜地在游动，那一瞬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难受也好高兴也好什么感受都没有了。”
　　“尤其看到隼人笑成那个样子后。”
　　“突然就感到，也许还是幸福会多。别人的选择我不去干涉，未来会是怎么样我也不明白，但是在那一刻还是感受到一点幸福的。”小林晴真抬手在唇边掩笑，一滴碎玉自眼眶跌落，藏进了掌心再也不见。
　　绿谷出久心里震动，眼眶也跟着一点点湿润，他突然想起了绿谷引子，从来没有那么强烈地思念起了母亲，东躲西藏的日子里无法同母亲通信，记忆中他好像时常让母亲提心吊胆，一双低顺的眉总会因他忧虑地皱起，他有记忆起便是母亲一人守护着他。看着小林晴真的模样，他的脑海里竟浮现出了母亲孕育他的模样。
　　——也许是一样的吧。烦闷着，痛苦着，疲乏着，却还是是期待着，欣喜着，雀跃着，在他嚎出第一声啼哭时，比任何人都开心着。
　　绿谷出久赶忙低下头擦了擦眼睛，他握着拳晶亮着双眼：“小林先生和藤原先生还有宝宝一定会幸福的！”
　　“哈哈哈哈你不要哭啦！”小林晴真笑着道，伸手摸了摸绿谷出久的头。
　　
　　相隔一幢楼间，客厅中交谈着的一切笑闹尽收入了一盏漆黑的镜头里。
　　一人坐于窗前，他身后的房屋空旷寂寥，缠了蛛丝的灯灭着，只一盏莹润的小灯立在他身旁，幽幽发着光，夜风微凉，虫鸣在风里瑟瑟。男人的面庞被相机窄小的屏幕照亮，他身边的电脑开着，屏幕上隐隐约约呈现着两张照片，那是一份流传在地下交易论坛的悬赏通告。男人按着右键，仔细打量着相片里的人物。
　　一张张照片翻转而过，有小林晴真躺在秋千里沉静睡着的模样，有藤原隼人拿着垃圾出来的模样，有轰焦冻在店里收银台忙碌的模样，还有绿谷出久穿梭在药架间的模样……小林家一日二十四小时的生活尽数摄于这只相机里。
　　他停留在白金色头发与黑色鬈发少年交谈的照片上，说是交谈却不尽然，黑发少年凑得近，在白金色发色少年的左脸上涂抹着什么，一块儿赤色伤瘢的角落便在这一瞬间留在了画面里。他拿着相机凑到电脑屏幕前仔细比对着。
　　不一会儿，他放下了相机，依照着悬赏给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等待的时间不长，几秒后一人接起了电话，是一道有些散漫的声音，“喂？”
　　男人开了口：“你们想要那两个人的消息是吗？我可以给你们。”
　　“……如果是假消息的话可要小心自己的命。”
　　黧黑夜空下，男人清浅地笑了：“绝对真实，但是把这个情报给你们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你想要的那两个人被收留在一对同性情侣的家里，留下那个身材高大的，剩下那个大着肚子的——”
　　“解决他对你们来说不难吧。”
　　
　　日子依旧风平浪静，那日产检过后，绿谷出久才知道小林晴真的预产期就在一周之后了，藤原隼人的表情一日复一日的沉重起来，甚至有些焦躁，在下面的铺子里也经常无法安心做事，定要时不时地上楼看看小林晴真的状况，后来绿谷出久劝说藤原隼人在楼上陪伴小林晴真，药铺就交给他和轰焦冻来看守着。
　　相比起来，小林晴真反而轻松得很，那日同绿谷出久说了些话后心情愈加轻快，翻出各式各样的小衣服小鞋子，因着医生对小孩子性别的保密，男孩女孩的样式皆有，有时候铺满了床，小兔子的，小老虎的，小猫咪的，小林晴真酷爱动物外形的衣物，零零散散地买了许多，铺满了又叠整齐，一件件收进宝宝专用的衣柜里。做完了这些事，便按照医嘱缓慢地在家里转着圈走，时而下到一楼同少年二人交谈一会儿。
　　一天又将过去，今晚的月亮流溢着银光，似一轮硕大的无暇玉盘高高悬于天际，星辰皆黯淡，氤氲在灰蓝色的云层里。轰焦冻将店门锁上，绿谷出久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货架，静谧无言。
　　忽然间，黑暗突至——
　　“停电了吗？”
　　漫漶黢黑中不见五指，绿谷出久眨了眨眼才稍微适应了环境，轰焦冻拿着门锁摸索着朝绿谷出久走去。黑暗中一切物体只剩下了模糊的轮廓，绿谷出久有些不适，他回忆起了“白房子”里被囚禁的记忆，轰焦冻走到他身边，无声地抚了抚他的脊背。
　　咚隆——
　　是重物坠地的声音，两人一惊，莫不是小林晴真在黑暗中摔倒了？两人拔腿就往楼上赶去，下一秒小林晴真凄厉的声音响起：“隼人——！”
　　绿谷出久同轰焦冻三步并作两步，用力推开门——
　　只见一人在黑暗中伫立，他背对着绿谷出久同轰焦冻，躺倒在他脚边的是失去了意识的藤原隼人，来人一头蓬松凌乱的黑发，黑色长衣裹身，裸露出的脚踝脖颈间隐约可见一道道狞人的缝合痕迹，他正向小林晴真走去，后者抱着肚子颤抖着身体向后退去，余光中见到绿谷出久同轰焦冻，他大喊：“快跑！”
　　那人缓缓回过头，磷火在他双眼里跳动，粗糙的皮肉牵起一道阴冷的笑：“看来不需要我多费时间去找了。”
　　
　　“Omega的怀孕周期同以往一样，预产期大约在怀孕后的第二百八十天左右，宝宝会随时降临世间了，但这一估计同样是不精确的，因此Omega及其伴侣要随时做好分娩准备……”
　　——《新人类进化史·生育篇》
　　

第六十八章　　六十八、蝼蚁


　　轰焦冻赶忙上前一步从地上扶起藤原隼人，摸了摸鼻息，回过头来道：“还有呼吸，只是昏过去了。”听闻，小林晴真泄了力一般虚虚扶靠着墙。
　　绿谷出久全身紧绷，防御的姿势瞬间摆好，对面的人身量颀长，乱糟糟的头发随意支棱着，他转过身来，整个脖颈至下巴尽数被粗粝的皮肉缝合而成，一双鸷戾的眼钉在绿谷出久同轰焦冻两人身上。见少年煞有其事地戒备着眼里浮动了些细碎的讽意。
　　荼毘打量的眼神让绿谷出久不寒而栗，他咬咬牙大喊：“小林先生快躲起来！想办法报警！”
　　“但是……”
　　“快！”
　　绿谷出久的眼神一瞬不瞬，观察着男人肌肉运动的弧度，一秒钟也不敢分神，轰焦冻将藤原隼人移到一边安置好了，站起与绿谷出久并肩。小林晴真狠下心来，抱着肚子迅速往房间里跑去。
　　“报警啊……”荼毘嗤笑了一声，他没有回过头去，如鬼火一般的眼牢牢锁在面前两人身上，似乎身后之人的动静并不值得他去注意，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两秒，男人凉凉地接着说道：“爆肌，不要耽误时间了。”
　　绿谷出久同轰焦冻齐齐一惊，只见本应躲入房间内的小林晴真倒退着，一步一步自黝黑的房间内显现，他抬着头，浑身剧烈颤抖，面前一抹人影从黑暗中逐渐剥离出来，此人虎背熊腰，在这狭小的房屋间显得高大无比，他低着头，越过了房门上头的门框，沉重的脚步如擂鼓之声震颤了所有人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