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思考过“我到底有没有生活在现实里”、“我是否是缸中之脑而他人正对我的大脑输入代表着剧情的编程”等哲学问题,可只要看到房价,秦春晓就能迅速恢复理智。
何况做运动员少不了摔摔打打,受了几次伤后,秦春晓便觉得自己活着的世界无比真实,应该说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恨不得有些东西是假的。
如果他存款不到五位数这件事是假的,脚踝的伤病也是假的话,人生该多美好啊。
和陆玄冬的碰面是他得知剧情以后,第一次和原著相关人物碰面。
面前的帅哥就是球队金主哲越集团的继承人,他们未来的老板,秦春晓捏着紫皮糖,觉得自己高低该和陆玄冬搭句话。
他要求不高,只要陆玄冬稍微提高一点对男排的赞助,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年年参加世联赛了?
轰!
秦春晓正想说点什么,随着一声巨响,机身猛烈动荡起来。
第2章 无声
他们正身处高空九千八百米。
广播声响起,空中乘务员出声:“飞机遇到强烈气流,请系好安全带。”
秦春晓和邻座对视一眼,两人齐齐低头,安全带是好的,秦春晓到嘴的话头也咽了回去。
他不是在紧张时会不停说话的类型,隔壁那位也没有说话的意思,秦春晓便识趣的保持沉默,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事,遇到气流颠簸了一下而已,没什么稀罕的,以前坐飞机去巴西打联赛的时候不也遇到上过吗?最后还提前20分钟到了呢,作为普通乘客,相信机长、乘务员这些专业人士,乖乖听话,别在这紧要关头给人添乱就好了。
飞机上有115位乘客,秦春晓是最先冷静下来的那一批,恰好前面有细细的哭声,他扒着车椅,小心翼翼的探头,前座女孩回头,秦春晓就对她做了个鬼脸。
“小妹妹,别怕,飞机只是遇到了气流,是专业飞行员能够处理的状况,听话,把安全带系上好不好?”
女孩瞧着是还没上小学的年纪,小脸哭得通红,穿香槟粉的公主裙,扎两个麻花辫,一看就知道是家里的宝贝,年轻的爸爸连连对秦春晓道谢,为女儿系好安全带,轻轻握着她的手摇了摇。
“珍珍别怕,飞行员叔叔很厉害的,这个先系着好吗?”
机舱渐渐平稳下来,为了保证乘客安全,机长开始降低飞行高度,秦春晓呼了口气,想关心一下队友,却发现大家坐得是真远,队长乔明明这时出声:“诶,排球队的伸个手,比个球衣号码,教练看你们一眼。”
喊完这一嗓子,乔明明很不好意思的对周围乘客露出歉意的笑,其他球员纷纷伸出大长臂。
他们这支队伍的主教练姓牛,前国手,留过洋,回国后从省队教练一路干到国家队主教练,队里的球员在省队打拼时不是被老牛头带过,就是被老牛头带过的队伍揍过,说是老牛头亲手看着长大的一批人也不为过,老牛头带他们和带儿子似的,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关心得不行。
秦春晓的球衣是8号,他举手比划了个八,晃了晃。
牛教练双腿并拢,端正的坐着,扬起嗓子:“都听乘务员话啊,系好安全带别乱跑,不给人添乱嗷。”
听队员们零零散散的应了,老牛头重新坐好,和乔明明点头:“你也坐好。”
然而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起来,就在两分钟后,机舱前方传来又一声巨响,接着机舱失压了。
一般来说,高空压力小、氧气不足,但飞机有增压系统,便能在机舱内维持一个类地面的环境,使乘客体感舒适,但是这一刻秦春晓却感到强烈的坠落感,座位上的氧气罩也自动落了下来。
他往前一栽,下意识的扶住前座椅背,就看到邻座扯开口罩,鼻血缓缓落下。
秦春晓立刻伸手撑了陆玄冬一下,等飞机好不容易又平稳起来,在充斥着惊叫、哭声、吼叫的机舱中,他摸了张纸巾摁邻座脸上,一张擦不干净就再拿,染了血的纸团子落地,但这时他们也顾不得了。
秦春晓喃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玄冬再次张嘴想要回答他的问题,却怎么发不出声音。
空中乘务员们正在尽力安抚乘客,但效果并不好,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突然站起来,用英语崩溃的大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架飞机是出故障了吗?我要死了吗?”
而他们前方的女孩正惊恐的大哭,孩子的哭声尖利,她的爸爸努力抱着孩子哄着,秦春晓伸着脖子对她小声的叫:“妹妹,别怕,没事,已经没事啦,飞机重新稳定下来,现在机舱失压,我们直面高空缺氧环境,你把氧气罩戴上啊,不要就像这个哥哥一样流鼻血啦。”
他指指陆玄冬,陆玄冬喘着气把面罩戴好,他对女孩弯弯眼睛,又看秦春晓一眼。
珍珍哭得直打嗝,她一只手握着爸爸,另一只手朝秦春晓伸,秦春晓身高180,臂展却有185,这会儿便伸着手让她握,年轻爸爸迅速的给孩子戴好氧气面罩。
外国乘客已经开始推搡乘务员了,牛教练看那边一眼,抬起嗓子:“符碧扬,你平衡好,去帮帮那几个空姐,她们要被打了!”
符碧扬是队里的二号副攻,拦网高手,他出身海南,皮肤黝黑,一米九八,浑身肌肉鼓鼓,像个人形金刚,坐的位置离被推搡的乘务员最近。
小伙子爽朗的应了一声,像黑豹一般敏捷的跳起,几步冲上去就架住了外国乘客,瞪着眼睛,做出超凶的表情:“come back!不许在这捣乱,回去!”
牛教练是个热心肠,这时候帮着一起喊:“都听乘务员的话!戴好氧气面罩!”
在热情小伙符碧扬的帮助下,机舱内的氛围总算平静下来,乘客们虽还惊慌,也在此时展现出了现代人的素质,坐在原位、戴好氧气面罩,不给人添乱。
符碧扬在低氧环境里不戴氧气面罩也不舒服,他喘着粗气将乘务员架到位置上,扶着椅背往回走,路过秦春晓的时候,他说了句话。
“活着回去的话,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椰子鸡。”
秦春晓眼前一热,和符碧扬对了一拳,金刚小伙回座位时还抹了抹泪,如今男排国家队的成员都是九五后,符碧扬块头再大,也只是个还有很多梦想没实现的年轻人。
秦春晓的座位靠窗,正好看到外面的天暗下来,莫名不祥。
“真能吃到这顿椰子鸡就好了。”他喃喃着,拿出手机,在备忘录留下一行字。
【爸爸,妈妈,姐姐,我爱你们,我的银行密码是010203,虽然只有九千块,你们也要记得取出来花。】
奋斗那么久,工资才过个人所得税的起征点没两年,他还没给家人买个新房子,没看到姐姐奋斗成富婆,秦春晓是真不甘心死!
但以防万一,秦春晓抹抹眼角,还是手速极快的开始删浏览记录了。
要留清白在人间。
陆玄冬拿出手机,也想打点字,又停住。
他没有可以留下遗言的人。
陆玄冬扶住左侧腹部,那上面有一行才浮现没多久的数字,最开始出现时是720:00:00。
720个小时,30天。
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呢?陆玄冬不知道,他只知道每当他想对这个男孩开口说话,就仿佛有什么扼住他的喉管,他没法发出声音。
他听说过秦春晓,全国最好的排球自由人,防守时如同铜墙铁壁,据说性格很好,还会说葡语。
陆玄冬没想过自己会和秦春晓有这样的联系,若非原来的航班没能按时抵达,他改签了这一趟,两人恐怕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交集,说不定会一直错过。
但如果……他们能早点见面,说不定这时候他也能开口说几句遗言。
当乘客们努力保持平静时,前方的机长也在努力,那是秦春晓并不认识的人,在机舱失压后,没有乘务员帮助的他连氧气面罩都没空戴,集中了所有注意力操控驾驶台,才让正在坠落的飞机缓缓回升。
这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心想,我要把这一百多个乘客带回去,我还要回去找前妻复婚,我要告诉她,生死关头,我还是惦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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